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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白的天光落在司马光的眼中,却还是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
“君实?!”
司马光站定了脚,冲一脸担心的老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要让富德先久等了。”说着便往前院去。
与富绍庭在庭中互相致礼,司马光便将韩国公富弼的儿子请入厅中坐下。
待下人奉上茶汤,司马光便寒暄道:“韩公日来可好?”
“劳宫师挂心,家严身体尚算康健。”
司马光似乎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提到太子太师这个头衔。富绍庭话出口后,到微皱起的眉头才反应过来。
司马光眉头皱了一下便放了下来,又道:“前日韩公生辰,光未能登门道贺,还望恕罪。”
“宫师哪里的话,送来的贺寿诗,以及那两部书稿,家严了很是欢喜。”富绍庭仍用着之前让司马光心中不喜的称呼,若临时改了称呼,反而就会显得过于刻意了,“尤其是《稽古录》的书稿,家严是赞不绝口:言简意赅,可备讲筵。”
司马光点点头,带着点苦涩的笑道:“那些是旧年的书稿,最近抽空整理了一下,能得韩公一言,也算是不枉一番辛苦。”
富绍庭端起茶盏,垂下眼帘,掩去脸上略显尴尬的表情。
自从在京中落败归乡,又钻进地洞里修书的司马光连着多月也不出门。现在,比之前瘦了不少,干枯得像根劈柴。世人见他如此,本以为是准备寄情于修书,谁想到还是打算战斗到底。
一部《稽古录》是对《资治通鉴》的补充。《资治通鉴》是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为开篇。而《稽古录》则是从伏羲说到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取名自《尚书》开头的‘曰若稽古’一句。富弼对这本书的确很得上眼。
但司马光的另一部得到的评价就不一样了。名为《潜虚》,完完全全是跟气学打擂台的一本书。气学说太虚即气,而司马光则说‘万物皆祖于虚,生于气’,气自虚空中生来。其针锋相对之意极重。富弼对这一本书的评价很低,直接就批评司马光到现在都没抓住根子。
气学在韩冈手中已变成了以实为本、以实为证的学问,以可以眼观的事实来证明气学要义的正确。就算司马光的《潜虚》这部书,起来是想将易学的义理、象数两派合二为一,有着很大的气魄,也的确似乎走出了一条新路,但如果不能以实相攻,而仅止于空对空,最后的结果不过是落进故纸堆给人忘掉。
富绍庭在司马光面前当然就不能这么说,但他只称赞《稽古录》,而不提《潜虚》,司马光也明白了富弼的法。
司马光暗自轻叹,等富绍庭放下茶盏,他又说道:“至于德先今日的来意,光已知晓。此为国事,光岂敢辞?!请上覆韩公,司马光知道了。花会之时,司马光必至。”
“宫师若能出面,洛阳人心可安。”富绍庭点头。
他的父亲年纪与文彦博相当,却远比不上那一位太师精神。刚刚过了生日,给闹腾得很不舒服,寿宴后连着多日抱恙卧床。但一见河东危倾,洛阳也随之陷入了混乱,便强撑起病躯联络文彦博,一起来安定人心。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对得起朝廷给的那些荣宠恩遇了。
“韩公和潞公乃是国之重鼎,值此北虏入寇,天下板荡,非二公不得安定人心。司马光世受国恩,得韩公相召,自当一附骥尾。”
富绍庭更多了一份喜色,扬眉正想说些什么,却到了司马光家最得信用的老仆来到了小厅门外。
“君实。潞国公府上的六衙内来了,正在门外。”
司马光和富绍庭同时站了起来,文及甫此来不用多说,当然是跟富绍庭一个打算,都是来请司马光的。
不过当两人迎了文及甫进来,还没重新落座,就有一名司马光家的仆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面色惶急,似乎有急事禀报,只是见了厅中的两位客人就犹豫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司马光大大方方的说着。他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凡事无不可对人言。
那仆役喘了几口气,就叫了起来:“学士,大事不好了。韩枢密被困太谷,河东的辽贼南下了!”
司马光倏然起身,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两句话分开来都没错,但顺序在消息的传递中颠倒了个儿,意义便完全不同。听起来,河东和韩冈都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回顾脸色同样大变的富绍庭和文及甫,司马光沉声道:“德先,文翰,好久没去天王院花园子了,不知可否与光同往?”
两人互望了一眼,一齐点头:“……自当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