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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说且能说的了,而刘旸也陷入了一阵认真的思考。许久过后,刘旸抬头,再度看向慕容德丰,语气中竟带着些怅然:“你之所以提起诸王之会,本意就是在提醒朕这一点吧!”
慕容德丰斟酌少许,拱手拜道:“诸王已然联合,决议针对吕相!而吕相是陛下大典上钦封的宰相,众臣之首,他若遭遇攻讦,不论能否承受住,对大汉朝局,对陛下威望,都无益处,还望陛下审慎待之,早作准备......”
“朕知道了!”又一阵焦人的沉默之后,刘旸冲慕容德丰道。
注意到皇帝神色之变化,慕容德丰心中也有底了,再度谦虚一揖。看着他,刘旸又提出一个问题:“日新,依你之见,安东王如何?”
刘旸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宽泛,若是不明上意,往往可能答非所问。只不过对慕容德丰来讲,这并不是个难题,过去的二十年,君臣俩就安东问题进行过无数次的讨论。
因此,只稍加思考,慕容德丰便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语气答道:“回陛下,今日之安东王,远远无法与当年之秦王相比!”
听其答,刘旸终于笑了笑,感慨着说道:“大哥之风采,就是朕也自叹不如!或许正因如此,今日之安东王,却觉朝廷欠了他一个‘秦王爵’......”
对此,慕容德丰一时间却也不少说什么了。平心而论,就世祖皇帝晚年对诸侯王的操作结果来看,对安东确实不大公平,同时,当年主要就是东宫在推动收回秦王爵,站在太子的立场,怎么打压当时的安东国都不为过。
只是,几年下来,由于世祖皇帝的前后不一、想法多变,反倒让新皇刘旸在此事上略显尴尬。
“文渊那孩子,从来刚烈自得,自觉受了委屈,也难免抱怨!”见慕容德丰不作话,刘旸轻轻地舒了口气,道。
慕容德丰却摇摇头,沉着地指出:“这世间,岂有只得好处,不受委屈的?这世间的好处,又岂是为一人所得的?朝廷对安东,早已是仁至义尽!”
有一说一,慕容德丰的“安东威胁论”在刘旸这里,几乎已经成为他的一项政治理念与主张了。而每每看他义正辞严地大谈特谈,刘旸甚至能产生之中无奈的感觉。
“罢了!”刘旸挥挥手,改变话题,冲慕容德丰道:“日新,原本朕有意明日再召见你,不过既然赶上了,便提前通知你吧!朕意已决,将你调入中枢,任吏部尚书,同平章事!
不讳言地说,先帝晚年时期在吏政上是有失偏颇的,一方面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大行杀戮,一方面对某些人事又有意宽纵,不加制止,如此自我矛盾,导致吏治产生乱象。
皆言一朝天子一朝臣,朕御极之始,总是要改变一些风气的。朕用你为吏部尚书,拜相,便是要让你,将大汉吏治之谬处匡正,重还朝廷一片清正。
勿负朕望!”
慕容德丰闻言微讶,对于调离辽东道,他还是有所预料的,一者他在辽东履任也够久了,当年外放,也是身为太子的刘旸所采取的一种韬晦办法。如今,刘旸登基了,自然要用一些心腹有为之臣。
另一方面则是,元夕之后,去岁进京奔丧的将帅、封疆们,不涉及职务变化的,也陆陆续续辞驾离京还任了,唯有他,特地被皇帝留在京中,一直没个说法。
而对于刘旸的任命,慕容德丰自然是一万个乐意,进入帝国权力中枢,这几乎是每个大汉臣僚都梦寐以求的。别看慕容德丰已经成为一道主官,但在世祖皇帝时期,他距离政事堂还远得很,然刘旸一朝登龙,摆在慕容德丰面前的层层阶梯、重重阻隔,顷刻之间便成通途。
皇帝的目光中饱含信重,慕容德丰感之,深吸一口气,也郑重拜道:“承蒙陛下器重,委以天官之职,臣别无二话,唯有竭忠尽力,以报圣恩!”
“平身!”刘旸朝慕容德丰伸了伸手,语气真诚地道:“你我君臣,心心相印,无需赘言!”
“多谢陛下信任!”
“还有一事!”刘旸沉吟下来,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道:“辽东道乃是整个东北军政稳定的支柱,布政司更是治安守牧重中之重,需以干才良臣镇此要害,你离任后,何人继之,可有想法?这也算是你上任吏部之后,第一桩要政!”
闻问,慕容德丰并没有贸然开口举荐,而是在短暂思考过后,谨慎道:“若陛下欲从辽东道司抬举,臣或可建言一二,若陛下欲从天下贤才简拔,那臣还需多方了解之后,再作权衡......”
“很好!”刘旸满意地点点头,似乎很认可慕容德丰这份谨慎,道:“封疆大吏几乎掌握一道之生杀大权,权力很重,选贤举能,必需综合考量,慎之又慎,秉持此心,再加多方考察监督,及时指正,至少不会出大问题!”
“臣谨记陛下教诲......”
慕容德丰离开垂拱殿时,天已然黑透了,轻快的脚步显示着他不错的心情,毕竟,从今而后,他便是大汉天官、政事堂宰相了。
至少在臣子之中,这算是“一步登天”式的跃升,毕竟他今年才四十五岁,上一个这般年纪就登堂拜相者,还是赵普、赵匡义,慕容德丰是有自得的理由的。
高兴的同时,慕容德丰又心怀隐忧,对如今的朝局。可以预见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波正在积聚,那些诸侯王们已然蓄势待发,接下来的大汉朝堂一点安宁都不会有,这是慕容德丰等臣僚不愿意看到的。
甚至于,因此对尚书令吕端产生怨气,好端端的,捅那个篓子做什么,就是慕容德丰此前虽然嘴上理解,但心中还是很有芥蒂。
本质上而言,或许还是对吕端的不信任,他又不是赵普,没有那等权势与威望,凭什么敢自说自话,不打招呼,就在廷议上提出事关先帝、封国的重大议题,这甚至是违反政事堂组织原则的行为。
如果说此前慕容德丰还有所不解,毕竟吕端虽然小节有亏,但大事绝不糊涂,以他过往的表现,也不像是个能“冲锋陷阵”的人......
当一个人的行为与他日常表现大相径庭之时,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隐藏着什么内在因果。
经过傍晚这么一场面圣之后,慕容德丰暗暗地将之与皇帝刘旸的反应联系到一起了......
而垂拱殿中,在慕容德丰告退之后,皇帝刘旸独处了好一会儿,眉头紧锁,思虑颇重。不像过去了,如今的刘旸并不是一个容易受影响的人,即便亲近如慕容德丰,也是一般。
但慕容德丰今夜的提醒,仍旧让他警醒了些,至少,他此前还真有些忽略,倘若诸王群起攻讦吕端这个大汉首相,对朝廷造成的影响,那至少会暴露出他这个新皇对大汉帝国掌控力不足的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