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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在朝城,梁段凝进至临河之南,澶西、相南,日有寇掠。自德胜失利以来,丧刍粮数百万,租庸副使孔谦暴敛以供军,民多流亡,租税益少,仓廪之积不支半岁。泽潞未下。卢文进、王郁引契丹屡过瀛、涿之南,传闻俟草枯冰合,深入为寇。又闻梁人欲大举数道入寇,帝深以为忧,召诸将会议。宣徽使李绍宏等皆以为郓州城门之外皆为寇境,孤远难守,有之不如无之,请以易卫州及黎阳于梁,与之约和,以河为境,休兵息民,俟财力稍集,更图后举。帝不悦,曰:“如此吾无葬地矣。”乃罢诸将,独召郭崇韬问之。对曰:“陛下不栉沐,不解甲,十五馀年,其志欲以雪家国之仇耻也。今已正尊号,河北士庶日望升平,始得郓州尺寸之地,不能守而弃之,安能尽有中原乎!臣恐将士解体,将来食尽众散,虽画河为境,谁为陛下守之!臣尝细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度已料彼,日夜思之,成败之机决在今岁。梁今悉以精兵授段凝,据我南鄙,又决河自固,谓我猝不能渡,恃此不复为备。使王彦章侵逼郓州,其意冀有奸人动摇,变生于内耳。段凝本非将材,不能临机决策,无足可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势,长驱入汴,彼城中既空虚,必望风自溃。苟伪主授首,则诸将自降矣。不然,今秋谷不登,军粮将尽,若非陛下决志,大功何由可成!谚曰:‘当道筑室,三年不成。’帝王应运,必有天命,在陛下勿疑耳。”帝曰:“此正合朕志。丈夫得则为王,失则为虏,吾行决矣!”司天奏:“今岁天道不利,深入必无功。”帝不听。
王彦章引兵逾汶水,将攻郓州,李嗣源遣李从珂将骑兵逆战,败其前锋于递坊镇,获将士三百人,斩首二百级,彦章退保中都。戊辰,捷奏至朝城,帝大喜,谓郭崇韬曰:“郓州告捷,足壮吾气!”己巳,命将士悉遣其家归兴唐。
冬,十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帝遣魏国夫人刘氏、皇子继岌归兴唐,与之诀曰:“事之成败,在此一决。若其不济,当聚吾家于魏宫而焚之!”仍命豆卢革、李绍宏、张宪、王正言同守东京。壬申,帝以大军自杨刘济河,癸酉,至郓州,中夜,进军逾汶,以李嗣源为前锋,甲戌旦,遇梁兵,一战败之,追至中都,围其城。城无守备,少顷,梁兵溃围出,追击,破之。王彦章以数十骑走,龙武大将军李绍奇单骑追之,识其声,曰:“王铁枪也!”拔槊刺之,彦章重伤,马踬,遂擒之,并擒都监张汉杰、曹州刺史李知节、裨将赵廷隐、刘嗣彬等二百馀人,斩首数千级。廷隐,开封人;嗣彬,知俊之族子也。
彦章尝谓人曰:“李亚子斗鸡小儿,何足畏!”至是,帝谓彦章曰:“尔常谓我小儿,今日服未?”又问:“尔名善将,何不守兖州?中都无壁垒,何以自固?”彦章对曰:“天命已去,无足言者。”帝惜彦章之材,欲用之,赐药傅其创,屡遣人诱谕之。彦章曰:“余本匹夫,蒙梁恩,位至上将,与皇帝交战十五年;今兵败力穷,死自其分,纵皇帝怜而生我,我何面目见天下之人乎!岂有朝为梁将,暮为唐臣!此我所不为也。”帝复遣李嗣源自往谕之,彦章卧谓嗣源曰:“汝非邈佶烈乎?”彦章素轻嗣源,故以小名呼之。于是诸将称贺,帝举酒属李嗣源曰:“今日之功,公与崇韬之力也。曏从绍宏辈语,大事去矣。”帝又谓诸将曰:“曏所患惟王彦章,今已就擒,是天意灭梁也。段凝犹在河上,进退之计,宜何向而可?”诸将以为;“传者虽云大梁无备,未知虚实。今东方诸镇兵皆在段凝麾下,所馀空城耳,以陛下天威临之,无不下者。若先广地,东傅于海,然后观衅而动,可以万全。”康延孝固请亟取大梁。李嗣源曰:“兵贵神速。今彦章就擒,段凝必未之知;就使有人走告,疑信之间尚须三日。设若知吾所向,即发救兵,直路则阻决河,须自白马南渡,数万之众,舟楫亦难猝办。此去大梁至近,前无山险,方陈横行,昼夜兼程,信宿可至。段凝未离河上,友贞已为吾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请陛下以大军徐进,臣愿以千骑前驱。”帝从之。令下,诸军皆踊跃愿行。
是夕,嗣源帅前军倍道趣大梁。乙亥,帝发中都,舁王彦章自随,遣中使问彦章曰:“吾此行克乎?”对曰:“段凝有精兵六万,虽主将非材,亦未肯遽尔倒戈,殆难克也。”帝知其终不为用,遂斩之。
丁丑,至曹州,梁守将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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