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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张,平日必有记载,遣人查其寓所行李中,有日记二本,悖乱荒唐、怨诽捏造之语甚多。又于圣祖之用人行政,大肆讪谤……热河偶发水,则书淹死官员八百余人,又书雨中飞蝗蔽天;此一派荒唐之言,皆未有之事。……着即拿问,交三法司严审定拟。”雍正所公开的罪名是:看其相而料其心术不端;讽刺时事;日记中记录天灾。
据后代史家考证,查嗣庭之受牵累,主因还不在文字狱,文字之祸只不过是雍正的藉口。雍正之得位,据说道路不正,他登基后,大举整肃与他争位的太子党、允祀党、允禔党等官员。查嗣庭据说是太子党的索额图一派,所以雍正掌权后要置之死地。
本书初在《明报》发表时,第一回称为“楔子”,回目是查慎行的一句诗“如此冰霜如此路”。查慎行本名嗣琏,是嗣庭的亲哥哥,他和二弟嗣瑮、三弟嗣庭都是翰林。此外堂兄嗣韩是榜眼,侄儿查升是侍讲,也都是翰林。查慎行的大儿子克建、堂弟嗣珣都是进士。当时称为“一门七进士、叔侄五翰林”,门户科第甚盛。查慎行和嗣瑮因受胞弟文字狱之累,都于严冬奉旨全家自故乡赴京投狱。当时受到牵连的还有不少名士,查慎行在投狱途中写诗赠给一位同科中进士的难友,有两句是:“如此冰霜如此路,七旬以外两同年。”
查慎行在清朝算得是第一流诗人,置之唐人宋人间大概只能算第二流了。清人王士祯、赵翼、纪晓岚等都评他的诗与陆游并驾齐驱,互有长短,恐怕有点过誉。康熙皇帝很喜欢他的诗,他中举后三次考不中进士,康熙召他进宫,在南书房当直。进宫之后再考,才中二甲第二名进士,这时他的堂兄、二弟、侄儿、儿子都已中了进士。和查慎行癸未年(康熙四十二年)同科中进士的有他堂弟嗣珣,以及同乡陈世倌(《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的父亲)。查慎行和二弟嗣瑮都是黄宗羲的弟子。
查慎行有《敬业堂诗集》五十卷,续集六卷。他在北京狱中之时,仍不断作诗,今录其狱中诗数首,以见其诗风一斑:
〈哭三弟润木〉:“家难同时聚,多来送汝终,吞声自兄弟,泣血到孩童。地出阴寒洞,天号惨澹风。莫嗟泉路远,父子获相逢。”(原注:上侄先一日卒。)(按:润木即查嗣庭,其子早一日死。)
〈闰三月朔作〉:“年光何与衰翁事,也复时时唤奈何。为百草忧春雨少,替千花惜晓风多。”(按:“春雨少”暗指朝廷少恩,“晓风多”指政事严苛。)
五言绝句:“南所对北监,传是锦衣狱。剩有围外人,追思珰祸酷。”(按:“珰祸”指明末魏忠贤等太监陷害无辜。)“虫以臭得名,横行罪难掩,均为血肉害,虮虱当末减。”“人间有桃杏,怅望春维暮。风卷飞花来,谁家庭下树。”(原注:清明前一日大风,杏花数片,吹入墙内。)
〈败群鹊〉:“朝喳喳,暮嚄嚄,鹊声喜,乌声恶。儿童打乌不打鹊,道是纥干生处乐维南(按:纥干,山名,积雪极寒)。两鹊鸷不仁,占巢高树旁无邻,有如鹰化为鸠眼未化,以猛济贪四顾图并吞,每当下食群退避,六国何敢争强秦?我欲驱使去,举火兼巢焚,一回一叹还逡巡。天生万物何物无败群?吁嗟乎!天生万物何物无败群?”
〈春已尽矣,孤柳尚未舒条,闲步其下偶成〉:“围外新叶树,出墙高亭亭,画地乃为牢,独来伴拘囹。我衰何足道,日夜望汝荣。已经三月余,众眼终未青。将毋学病叟,尔作支离形?并生天地间,草木非无情。寄语后栽者,勿依问囚厅。”
查慎行的诗篇中极多同情平民疾苦之作,甚至对禽兽草木也寄以同情心。《敬业堂诗集》当时公开刊行,狱中诸诗也都保留,可见即在清朝统治最严酷之时,禁网之密,对文字的检查,仍远远不及文化大革命时的厉害。
本书五十回的回目都是集查慎行诗中的对句。《敬业堂诗集》篇幅虽富,但要选五十联七言句来标题每一回的故事内容,倒也不大容易。这里所用的方法,不是像一般集句那样从不同诗篇中选录单句,甚至是从不同作者的诗中选集单句,而是选用一个人诗作的整个联句。有时上一句对了,下一句无关,或者下一句很合用,上一句却用不着,只好全部放弃。因此有些回目难免不很贴切。有些集句出于古体诗,古体诗的平仄与近体诗不同,有些对联因之对得也不贴切。所以要集查慎行的诗,因为这些诗大都是康熙曾经看过的(“狱中诗”自是例外),康熙又曾为查慎行题过“澹远堂”三字的匾额。
古人写文章提到自己祖先,决不直呼其名,通常在字号或官衔之下加一“公”字。记得我小时候在家里听长辈谈论祖先,说到查慎行时称“初白太公”,说到查升时称“声山太公”。现代人写白话文,不必这样迂了。
本书回目中有生僻词语或用典故的,在每回文末稍作注解,以助年轻读者了解。本回回目中,“钩党”是“牵连陷害”,“纵横钩党清流祸”的意思是:对许多有名的读书人株连迫害。“峭蒨”是高峻鲜明,形容人格高尚、风采俊朗,“峭蒨风期月旦评”的意思是:贤豪风骨之士,当会得到见识高超之人的称誉。
第二回
绝世奇事传闻里 最好交情见面初
扬州城自古为繁华胜地,唐时杜牧有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古人云人生乐事,莫过于“腰缠十万贯,跨鹤上扬州。”自隋炀帝开凿运河,后人凿至杭州,扬州地居运河之中,为苏浙漕运必经之地,也即是朝廷命脉的所在。明清之季,又为盐商大贾所聚居,殷富甲于天下。
清朝康熙初年,扬州瘦西湖畔的鸣玉坊乃青楼名妓汇聚之所。这日正是暮春天气,华灯初上,鸣玉坊各家院子中传出一片丝竹和欢笑之声,中间又夹着猜枚行令、唱曲闹酒,笙歌处处,一片升平景象。
突然之间,坊南坊北同时有五六人大声吆喝:“各家院子生意上的朋友、姑娘们,来花钱玩儿的朋友们,大伙儿听者:我们来找一个人,跟旁人并不相干,谁都不许乱叫乱动。不听吩咐的,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一阵吆喝之后,鸣玉坊中立时静了片刻,跟着各处院子中喧声四起,女子惊呼声、男子叫嚷声,乱成一团。
丽春院中正大排筵席,十余名大盐商坐了三桌,每人身边都坐着一名妓女,众人听到这呼喝声,人人脸色大变。齐问:“什么事?”“是谁?”“是官府查案吗?”突然大门上擂鼓也似的打门声响了起来,众龟奴吓得没了主意,不知是否该去开门。
砰的一声,大门撞开,拥进十七八名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