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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回
为谁开 茶花满路
段誉等一行人马不停蹄,在道非止一日,自兴州而至皋兰、秦州,东向汉中,经广元、剑阁而至蜀北。一路上迭接灵鹫宫玄天、朱天两部群女的传书,说道镇南王正向南行。有一个讯息说,镇南王携同女眷二人,两位夫人在梓潼狠斗了一场,似乎不分胜负。段誉料知这两位夫人一个是木婉清的母亲秦红棉,另一个则是阿紫的母亲阮星竹;论武功是秦红棉较高,论智计则阮星竹占了上风,有爹爹调和其间,谅来不致有甚大事发生。果然隔不了两天,又有讯息传来,两位夫人已言归于好,和镇南王在一家酒楼中同席饮酒。玄天部已向镇南王示警,告知他有厉害的对头要在前途加害。
旅途之中,段誉和巴天石、朱丹臣等商议了几次,都觉镇南王的对头除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外,更无别人。段延庆武功奇高,大理国除了保定帝本人及天龙寺高僧外,无人能敌,如他追上了镇南王,确实大有可虑。唯有加紧赶路,与镇南王会齐,众人合力,才可和段延庆一斗。巴天石道:“咱们一见到段延庆,立即一拥而上,给他来个倚多为胜。决不能再蹈小镜湖畔的覆辙,让他和王爷单打独斗。”朱丹臣道:“正是。咱们这里有段世子、木姑娘、钟姑娘、王姑娘、你我二人,再加上王爷和二位夫人,以及华司徒、范司马、古二哥他们这些人,又有灵鹫宫的姑娘们相助。人多势众,就算杀不了段延庆,总不能让他欺侮了咱们。”段誉点头道:“正是这个主意。”
众人将到绵州时,只听得前面马蹄声响,两骑并驰而来。马上两个女子翻身下马,叫道:“灵鹫宫属下玄天部参见大理段公子。”段誉忙即下马,叫道:“两位辛苦了,可见到了家父么?”右首那中年妇人说道:“启禀公子,镇南王接到我们示警后,已改道东行,说要兜个大圈子再回大理,以免遇上了对头。”
段誉登时便放了心,喜道:“如此甚好。爹爹金玉之体,何必去跟凶徒厮拚?毒虫恶兽,避之则吉,却也不是怕了他。两位可知对头是谁?这讯息最初从何处得知?”那妇人道:“最初是菊剑姑娘听到另一位姑娘说的。那位姑娘名字叫阿碧……”段誉接口道:“啊,是阿碧姑娘,我认得她。”
那妇人道:“这就是了。菊剑姑娘说,阿碧姑娘和她年纪差不多,相貌美丽,很讨人喜欢,就是一口江南口音,说话不大听得懂。阿碧姑娘跟我们主人的师侄康广陵先生有些渊源,说起来跟我们灵鹫宫是一家人。菊剑姑娘说起主人陪公子到西夏招亲,阿碧姑娘便要赶去西夏,和慕容公子相会,又说很想见段公子。她说在途中听到讯息,有个极厉害的人物要跟镇南王爷为难。她说段公子待她很好,要我们设法传报讯息。”
段誉想起在姑苏初遇阿碧时的情景,其后蒙她荡舟送去无锡,情意深至,在湖中认了她作义妹,别来时时思念,这次又是她传讯,心下感激,问道:“这位阿碧姑娘,这时在那里?”那中年妇人道:“属下不知。段公子,听梅剑姑娘的口气,要和段王爷为难的那个对头着实厉害。因此梅剑姑娘不等主人下令,便令玄天、朱天两部出动,公子还须小心才好。”
段誉道:“多谢大嫂费心尽力,大嫂贵姓,日后在下见到二哥,也好提及。”那妇人甚喜,笑道:“我们玄天、朱天两部大伙儿一般办事,公子不须提及贱名。公子爷有此好心,小妇人多谢了!”说着和另一个女子裣衽行礼,和旁人略一招呼,上马而去。
段誉问巴天石道:“巴叔叔,你以为如何?”巴天石道:“王爷既已绕道东行,咱们便迳自南下,想来在成都一带,或可遇上王爷。”段誉点头道:“甚是。”
一行人南下过了绵州,来到成都。锦官城繁华富庶,甲于西南。段誉等在城中闲逛了几日,不见段正淳到来。各人均想:“镇南王有两位夫人相伴,一路上游山玩水,大享温柔艳福,自然是缓缓行而迟迟归。回到大理,便没这么逍遥快乐了。”
一行人再向南行,众人每行一步便近大理一步,心中也宽了一分。一路上繁花似锦,段誉与王语嫣按辔徐行,生怕木婉清、钟灵着恼,也不敢太冷落了这两个妹子。木婉清途中已告知钟灵,说钟灵亦是段正淳所生,二女改口以姊妹相称,虽见段誉和王语嫣言笑晏晏,神态亲密,却也无可奈何,亦只黯然惆怅而已。
这日傍晚,将到杨柳场时,天色陡变,黄豆大的雨滴猛洒下来。众人忙催马疾行,要找地方避雨。转过一排柳树,但见小河边白墙黑瓦,耸立着七八间屋宇,众人大喜,拍马奔近。只见屋檐下站着个老汉,背负只手,正在观看天边越来越浓的乌云。
朱丹臣翻身下马,上前拱手说道:“老丈请了,在下一行途中遇雨,求在宝庄暂避,还请行个方便。”那老汉道:“好说,好说,却又有谁带着屋子出来赶路的?列位官人、姑娘请进。”朱丹臣听他语音清亮,不是川南土音,双目炯炯有神,不禁心中一凛,拱手道:“如此多谢了。”
众人进得门内,朱丹臣指着段誉道:“这位是敝上余公子,刚到成都探亲回来。这位是石老哥,在下姓陈。不敢请问老丈贵姓。”那老汉嘿嘿一笑,道:“老朽姓贾。余公子、石大哥、陈大哥、几位姑娘,请到内堂喝杯清茶,瞧这雨势,只怕还有得下呢。”段誉等听朱丹臣报了假姓,便知事有蹊跷,当下各人都留下了心。
贾老者引着众人来到一间厢房之中。见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陈设颇为雅洁,不类乡人之居,朱丹臣和巴天石相视以目,更加留神。段誉见所挂字画均系出于俗手,不加多看。那贾老者道:“我去命人冲茶。”朱丹臣道:“不敢麻烦老丈。”贾老者笑道:“只怕怠慢了贵人。”说着转身出去,掩上了门。
房门一掩上,门后便露出一幅画来,画的是几株极大的山茶花,一株银红,娇艳欲滴,一株全白,干已半枯,苍劲可喜。
段誉一见,登时心生喜悦,但见画旁题了一行字道:“大理茶花最甲海内,种类七十有一,大于牡丹,一望若火( )云( ),烁日蒸( )。”其中空了几个字。
这一行字,录自《滇中茶花记》,段誉本就熟记于胸,茶花种类明明七十有二,题词却写“七十有一”,一瞥眼,见桌上陈列着文房四宝,忍不住提笔蘸墨,在那“一”字上添了一横,改为“二”字,又在火字下加一“齐”字,云字下加一“锦”字,蒸字下加一“霞”字。加字后便变成了:“大理茶花最甲海内,种类七十有二,大于牡丹,一望若火齐云锦,烁日蒸霞。”原来题的字是圆润秀拔的褚遂良体,段誉也依这字体书写,竟了无增改痕迹。
钟灵拍手笑道:“你这么一填,一幅画就完完全全,更无亏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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