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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正在主庵中自斟自饮,击桌唱歌,自得其乐,忽听方证大师到来,不由得又惊又喜,忙抢出相迎。方证大师见他赤着双脚,鞋子也来不及穿,满脸酒气,微笑道:“古人倒履迎宾,总还记得穿鞋。令狐掌门不履相迎,待客之诚,更胜古人了。”
令狐冲躬身行礼,说道:“方丈大师光降,令狐冲不曾远迎,实深惶恐。方生大师也来了。”方生微微一笑。令狐冲见其余八名僧人都白须飘动,叩问法号,均是少林寺“方”字辈的高僧。令狐冲将众位高僧迎入庵中,在蒲团上就座。
令狐冲以前本在庵外客房住宿,自华山回归后,各人自忖在世为日无多,不必多加拘束,他便迁入主庵,以图处事近便。这主庵本是定闲师太清修之所,向来一尘不染,自从令狐冲入居后,满屋都是酒坛、酒碗,乱七八糟。令狐冲脸上一红,说道:“小子无状,众位大师勿怪。”
方证微笑道:“老僧今日拜山,乃为商量要事而来,令狐掌门不必客气。”顿了一顿,说道:“听说令狐掌门为了维护恒山一派,不受日月教副教主之位,固将性命置之度外,更甘愿割舍任大小姐这等生死同心的爱侣,武林同道,无不钦仰。”
令狐冲一怔,心想:“我不愿为了恒山一派而牵累武林同道,不许本派弟子泄漏此事,以免少林、武当诸派来援,大动干戈,多所杀伤。不料方证大师还是得到了讯息。”说道:“大师谬赞,令人好生惭愧。晚辈和日月教任教主之间,恩怨纠葛甚多,说之不尽。有负任大小姐恩义,事出无奈,大师不加责备,反加奖勉,晚辈万万不敢当了。”
方证大师道:“任教主要率众来和贵派为难。今日嵩山、泰山、衡山、华山四派俱已式微,恒山一派别无外援,令狐掌门却不遣人来敝寺传讯,莫非当我少林派僧众是贪生怕死、不顾武林义气之辈?”
令狐冲站起说道:“决计不敢。当年晚辈不自检点,和日月教首脑人物结交,此后种种祸事,皆由此起。晚辈自思一人作事一人当,连累恒山全派,已然心中不安,如何再敢惊动大师和冲虚道长?倘若少林、武当两派仗义来援,损折人手,晚辈之罪,更加万死莫赎了。”
方证微笑道:“令狐掌门此言差矣。魔教要毁我少林、武当与五岳剑派,百余年前便已存此心,其时老衲都未出世,跟令狐掌门又有何干?”
令狐冲点头道:“先师昔日常加教诲,自来正邪不两立,魔教和我正教各派连年相斗,仇怨极重。晚辈识浅,只道双方各让一步,便可化解,殊不知任教主与晚辈渊源虽深,到头来终于仍须兵戎相见。”
方证道:“你说双方各让一步,便可化解,这句话本来不错。日月教和我正教各派连年相斗,其实也不是有什么非拚个你死我活的原由,只是双方首领都想独霸武林,意欲诛灭对方。那日老衲与冲虚道长、令狐掌门三人在悬空寺中晤谈,深以嵩山左掌门混一五岳剑派为忧,便是怕他这独霸武林的野心。”说着叹了口长气,缓缓的道:“听说日月教中有句话,说道是‘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既存此心,武林中如何更有宁日?江湖上各帮各派宗旨行事,大相迳庭。一统江湖,既无可能,亦非众人之福。”
令狐冲深然其说,点头道:“方丈大师说得甚是。”
方证道:“任教主既说一个月之内,要将恒山之上杀得鸡犬不留。他言出如山,决无更改。现下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崆峒各派好手,都已聚集在恒山脚下了。”
令狐冲吃了一惊,“啊”的一声,跳起身来,说道:“有这等事?诸派前辈来援,晚辈蒙然不知,当真该死之极。”恒山派既知魔教一旦来攻,人人均无幸理,什么放哨、守御等等尽属枉费力气,是以将山下的哨岗也早都撤了。令狐冲又道:“请诸位大师在山上休息,晚辈率领本门弟子,下山迎接。”方证摇头道:“此番各派同舟共济,携手抗敌,这等客套也都不必了,大伙儿一切都已有安排。”
令狐冲应道:“是。”又问:“不知方丈大师何以得知日月教要攻恒山?”方证道:“老衲接到一位前辈的传书,方才得悉。”令狐冲道:“前辈?”心想方证大师在武林中辈份极高,如何更有人是他的前辈。方证微微一笑,道:“这位前辈,是华山派的名宿,曾经教过令狐掌门剑法的。”
令狐冲大喜,叫道:“风太师叔!”方证道:“正是风前辈。这位风前辈派了六位朋友到少林寺来,示知令狐掌门当日在朝阳峰上的言行。这六位朋友说话有点缠夹不清,不免有些啰唆,又喜互相争辩,但说了几个时辰,老衲耐心听着,到后来终于也明白了。”说到这里,忍不住微笑。令狐冲笑道:“是桃谷六仙?”方证笑道:“正是桃谷六仙。”
令狐冲喜道:“晚辈到了华山后,便想去拜见风太师叔,但诸种事端,纷至沓来,直至下山,始终没能去向他老人家磕头。想不到他老人家暗中都知道了。”
方证道:“风前辈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既在华山隐居,日月教在华山肆无忌惮的横行,他老人家岂能置之不理?桃谷六仙在华山胡闹,便给风老前辈擒住了,关了几天,后来就命他们到少林寺来传书。”
令狐冲心想:“桃谷六仙给风太师叔擒住,只怕他们反要说,是他们擒住了风太师叔,只因好心,这才来替风太师叔传言。”说道:“不知风太师叔要咱们怎么办?”
方证道:“风老前辈的话说得很是谦冲,只说听到有这么一回事,特地命人通知老衲,又说令狐掌门是他老人家心爱的弟子,这番在朝阳峰上力拒魔教之邀,他老人家瞧着很欢喜,要老衲推爱照顾。其实令狐掌门武功远胜老衲,‘照顾’二字,他老人家言重了。”令狐冲心下感激,躬身道:“方丈大师照顾晚辈,早已非止一次。”
方证道:“不敢当。老衲既知此事,别说风老前辈有命,自当遵从,单凭着贵我两派的渊源,令狐掌门与老衲的交情,也不能袖手。何况此事关涉各派的生死存亡,魔教毁了恒山之后,难道能放过少林、武当各派?因此立即发出书信,通知各派集齐恒山,共与魔教决一死战。”
令狐冲那日自华山朝阳峰下来,便已心灰意懒,眼见日月教这等声势,恒山派决非其敌,只等任我行那一日率众来攻,恒山派上下奋力抵抗,一齐战死便是。虽然也有人献议向少林、武当诸派求救,但令狐冲只问得一句:“就算少林、武当两派一齐来救,能挡得住魔教吗?”献议之人便即哑口无言。令狐冲又道:“既没法救得恒山,又何必累得少林、武当徒然损折不少高手?”在他内心,实不愿和任我行、向问天等人相斗,和盈盈共结连理之望既绝,不知不觉间便生自暴自弃之念,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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