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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三娘点了点头,伸指在杜百当掌心飞快的写了几个字。杜百当也伸指在她掌心写字。夫妇俩以指代舌,谈了一会。易三娘道:“咱夫妇只求报仇,便送了性命,也所甘愿,于屠龙刀决无染指之意。”马法通喜道:“那好极了。咱们五人联手闯少林,贤夫妇杀人报仇,玉真观得一柄宝刀。齐心合力,易成大功。双方各遂所愿,不伤和气。”
当下五个人击掌为盟,立了毒誓。杜氏夫妇便请三道进屋,详议报仇夺刀之策。
西凉三剑进屋坐定,见隔房门板紧闭,不免多瞧几眼。易三娘笑道:“三位不必起疑,那是大都来的一对小夫妻,私奔离家,女的好似玉女一般,男的却是个粗鲁汉子,都是不会半点武功的。”马法通道:“三娘莫怪,非是我不信贤夫妇之能,只是咱们所图谋的事实在太也重大,颇遭天下豪杰之忌,倘若走漏了消息,只怕……”易三娘笑道:“咱们斗了半天,这小两口子兀自睡得死猪一般。马道长小心谨慎,亲眼瞧一瞧也好。”说着便去推门。那门却在里面上了闩。
张无忌心想正好从这五人身上,去寻营救义父的头绪,此刻不忙打发他们,当即抱起赵敏,和衣睡倒在床,匆匆忙忙的除下鞋子,拉棉被盖在身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门闩已为邵鹤使内劲震断。易三娘手持烛台,走了进来,西凉三剑跟随其后。
张无忌见到烛光,睡眼惺忪的望着易三娘,一脸茫然。马法通飕的一剑,往他咽喉刺去,出招又狠又疾。张无忌“啊”的一声惊呼,上身向前一撞,反将头颈送到剑尖上去。马法通缩手回剑,心想此人果然半点不会武功,若是武学之士,胆子再大,也决不敢不避此剑。赵敏唔的一声,仍未醒转,一张俏脸红扑扑地,烛光映照下娇艳动人。邵鹤道:“易三娘说的不错,出去罢!”五人带上了房门,回到厅上。
张无忌跳下床来,穿上了鞋子。只听马法通道:“贤伉俪可是拿准了,谢逊确是在少林寺中?”易三娘道:“那是千真万确。少林寺已送出了英雄帖,重阳节在寺中开屠狮大会,倘若他们没擒到谢逊,当着普天下英雄之面,这个大人怎丢得起?”
马法通嗯了一声,又道:“少林派的空见神僧死在谢逊拳下,少林僧俗弟子,自是非报仇不可。贤伉俪只须在重阳节进得寺去,睁开眼来瞧着仇人引颈就戮,不须花半分力气,便报了血仇。杜老先生何必毁了一对耳朵,又甘冒得罪少林派的奇险?”
易三娘冷笑道:“拙夫刺毁双耳,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再说,我老夫妻的独生爱儿无辜为谢逊恶贼害死,我夫妇跟他仇深似海,报复这等杀子之仇,焉能假手旁人?我们一遇上姓谢这恶贼,老婆子第一步便刺聋自己双耳。我夫妇但求与他同归于尽。嘿嘿,自从我爱儿为他所害,我老夫妇于人世早已一无所恋。得罪少林派也好,得罪武当派也好,大不了千刀万剐,何足道哉?”
张无忌隔房听着她这番话,只觉怨毒之深,直令人惊心动魄,心想:“义父当年受了成昆的荼毒,一口怨气发泄在许多无辜之人身上。这对杜氏夫妇看来原非歹人,只是心伤爱子惨死,这才处心积虑的要杀我义父报仇。这等仇怨要说调处罢,那是万万不能,我只有救出义父,远而避之,免得更增罪孽。”
这时只听得邻室五人半点声息也无,从板壁缝中张去,见杜氏夫妇和马法通三人手指上蘸了茶水,在板桌上写字,心道:“这五人当真小心,虽然信得过我和敏妹并非江湖中人,犹恐泄漏了机密。唉,我义父在江湖间怨家极众,觊觎屠龙刀的人更多,不等重阳节到便要提前下手的,只怕不计其数。这等人若非苦心孤诣,便是艺高手辣,少林寺只要稍有疏忽,义父便遭大祸。须得尽早救了他出来才好。”
这五个人以指写字,密议不休。
张无忌自行在板凳上睡了,也不去理会。次晨起身,见西凉三剑已然不在。张无忌对易三娘道:“婆婆,昨晚三位道爷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干什么来啊?我起初还道是捉拿我们来着,吓得不得了,后来才知不是。”
易三娘听他管长剑叫作刀子,暗暗好笑,淡淡的道:“他们走错了路,喝了碗茶便走了。曾小哥,吃过中饭后,我们要挑三担柴到寺里去卖,你帮着挑一担成不成?寺里的和尚问起,我说你是我们儿子。这可不是占你便宜,只免得寺里疑心。你媳妇花朵儿般的人物,可别出去走动。”她虽似和张无忌商量,实则下了号令,不容他不允。
张无忌一听,便已明白:“她只道我真是个庄稼人,要我陪着混进少林寺去察看动静,那再好也没有。”便道:“婆婆怎么说,小子便怎么干,只求你收留我两口儿。我两人东逃西奔,提心吊胆的,没一天平安。”
到得午后,张无忌随着杜氏夫妇,各自挑了一担干柴,往少林寺走去。他头戴斗笠,腰插短斧,赤足穿一双麻鞋,三个人中,独有他挑的一担柴最大。赵敏站在门边,微笑着目送他远去。杜氏夫妇故意走得甚慢,气喘吁吁的,到了少林寺外的山亭之中,便放下柴担歇力。山亭中有两名僧人坐着闲谈,见到三人也不以为意。
易三娘除下包头的粗布,抹了抹汗,又伸手过去给张无忌抹汗,说道:“乖孩子,累了么?”张无忌初时有些不好意思,但听她言语之中颇蓄深情,不像是故意做作,不禁望了她一眼。只见她泪水在眼眶中转来转去,知她是念及自己给谢逊所杀了的那个孩子,但见她情致缠绵的凝视自己,似乎盼望自己答话,不由得心下不忍,便道:“妈,我不累。你老人家累了。”他一声“妈”叫出口,想起自己母亲,不禁伤感。易三娘听他叫了一声“妈”,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假意用包头巾擦汗,擦的却是泪水。
杜百当站起身来,挑了担柴,左手一挥,便走出了山亭,他虽听不见两人的对答,也知老妻触景生情,怀念亡儿,说不定露出破绽,给那两个僧人瞧破机关。
张无忌走将过去,在易三娘柴担上取下两捆干柴,放在自己柴担上,道:“妈,咱们走罢。”易三娘见他如此体贴,心想:“我那孩儿今日若在世上,比这少年年纪大得多了,我孙儿也抱了几个啦。”一时怔怔的不能移步,见张无忌挑担走出山亭,这才跟着走出,心情激动,脚下不禁有些蹒跚。张无忌回过身来,伸手相扶,心想:“要是我妈妈此刻尚在人世,我能这么扶她一把……”
一名僧人道:“这少年倒很孝顺,可算难得。”另一名僧人道:“婆婆,你这柴是挑到寺里去卖的么?这几日方丈下了法旨,不让外人进寺,你别去了罢。”
易三娘好生失望,心想:“少林寺果然防范周密,可不易混进去了。”杜百当走出数丈后,见他二人不即跟来,便停步相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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