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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夏尔和吕西安-德布雷告别,回到家里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开始陷入到了夜幕当中。
和出门之前步履轻松的轻快模样不同,现在的他眉头紧皱,显得心事重重。
他的手里,也多了一个不起眼的纸袋。
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少年人手里的纸袋到底装了多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纸袋里面装着一些文件,都是帝国内政部档案库里面的档案文件,记录的是1815年左右,作为接管了内政部的特派员的诺瓦蒂埃侯爵,对关押政治犯的伊芙堡监狱里面所下达一系列命令公文的存底。
对大多数人来说,纸袋里面的文件无关紧要,但是对维尔福检察长来说,这无异于是一颗炸弹,这是他们父子两个人费尽心机想要掩盖的秘密——诺瓦蒂埃侯爵,曾经借助自己的职位和权力,命令伊芙堡监狱关押一位皇帝的支持者,并且将所有事情都秘而不宣。
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有什么用?夏尔现在不清楚。
但是很明显,在浮华绚丽而又充满了各种腐臭的上流社会,秘密同样也是一种武器,一种可以应该刺伤某个人的武器,这个秘密越是见不得人,杀伤力就越是巨大。
是的,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朗了,在三十年前的1815年,维尔福检察长曾经将一位皇帝的支持者——年轻人爱德蒙-唐泰斯——以支持皇帝危险分子的罪名送到了伊芙堡监狱里面关押,而在帝国复辟之后,原本应该依照皇帝陛下的敕令被放出来的爱德蒙-唐泰斯,却在维尔福检察长的父亲诺瓦蒂埃侯爵的干扰下,却依旧被关押在了监狱里面,最后不得不在绝望当中死去。
他还有些问题不太理解。
维尔福检察长当时在为波旁复辟王朝服务,所以他把皇帝的支持者抓起来很正常,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那么诺瓦蒂埃侯爵又为什么要这么费心费力去掩盖呢?
这个爱德蒙-唐泰斯到底犯下了什么了不得的“罪行”?
这些问题都有待于去理清,但是他确信,只要把这一切公之于众,那么维尔福检察长就一定会声名扫地。
毕竟,父子两个联手枉法,而且还让帝国的支持者喊冤去世,这是公众所绝对无法容忍的污点,哪怕是皇帝陛下,也要顾忌一下舆论,不会让维尔福轻松糊弄过去。
如果他真的那么执着于正义和公道,他可以马上公布出去,甚至可以走到皇帝面前把事实都公布出去。
可是,他并非是一个这么执着于正义的人。
首先,维尔福检察长现在并没有得罪过他,他没有必要这时候去攻击对方,给自己白白树敌。
更重要的是,他还清楚地记得,皇帝陛下在之前明明白白地跟他说过,他并不想看到夏尔因为调查基督山伯爵而牵扯到任何人,尤其是还特意叮嘱过夏尔,维尔福检察长虽然有过一些历史污点,但是现在他用起来还比较顺手,是一个好用的工具,他不想看到这个工具被意外损坏。
那么,如果夏尔把事情全部捅出来,固然碍于舆论,皇帝陛下不得不处罚维尔福检察长,甚至让他的前途就此完蛋,但是违背了他叮嘱的夏尔,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所以,夏尔现在不打算把秘密公布出去,他只想先留着它,然后在适当的时刻作为武器使用。
他的这个选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成为了沉默的帮凶,明知道一桩罪行就在眼前却仍旧选择视而不见,但是,世道就是如此。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官僚体系吧。
带着这繁杂的思绪,他静静地用了晚餐,然后准备回自己在二楼的卧室去看看书,度过这个平常的夜晚。
然而,正当他走上了二楼楼梯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少爷!”一位老仆人面色古怪地站在大厅地面上叫住了他。
“嗯?怎么了?”夏尔停下了脚步,然后转回头去有些惊诧地看着对方。
这位老仆人是他的爷爷多年的心腹,当年也在军队当过兵,当年也是见过世面的,平常都十分沉稳,今天怎么会表现得如此失态。
“有位小姐过来找您,她说跟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说。”老仆人以一种奇怪语调对夏尔说,“先生,您最好还是快点吧,她看上去……嗯,非常不好。”
“啊?!”夏尔大吃了一惊,然后又有些莫名其妙,“谁啊?!”
“维尔福检察长家的小姐。”仆人简短地回答。
“瓦朗蒂娜……是她??”夏尔又震惊了。“维尔福家怎么了?”
瓦朗蒂娜出了什么事吗?
最近他一直都和瓦朗蒂娜保持暗地里的联系,应他的要求,瓦朗蒂娜在定期给他写信,报告家里的情况,前两天他还收到了信,并没有写什么特别异常的情况,难道维尔福家里突然出了事?
自己刚刚才查到维尔福,结果瓦朗蒂娜又来了,这真是太巧了……
“少爷?”正当夏尔还在思索的时候,仆人再一次将夏尔唤醒了。
他还是以古怪的眼神看着夏尔,“您……您还是快点过去吧,她……她哭得太厉害了,我劝不住她,她只是说她要见您。”
喂,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我也很莫名其妙好不好!
夏尔突然感到有些庆幸,幸好今天特雷维尔元帅不在家,否则天知道那个老人会想到哪里去。
“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无奈之下,夏尔只好重新走下了楼梯。
在仆人的带领下,夏尔来到了偏厅的会客室当中,然后果然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瓦朗蒂娜。
这个瘦弱苍白的少女,此时正在垂头哭泣,她的眼睛红肿,皮肤比往常更加苍白,肩头一直都在抖动,抽泣声也不绝于耳,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悯。
“瓦朗蒂娜,发什么事情了吗?”夏尔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然后以最柔和的声音问瓦朗蒂娜。
而当他走近了瓦朗蒂娜之后,他愕然停下了脚步。“啊?!你怎么了!”
走近过去他才发现,瓦朗蒂娜头发凌乱,衣衫都有些不整,脚下只穿了一只鞋。
难怪刚才老仆人的眼神那么奇怪!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这个少女一副如此凄惨的模样?!
“夏尔……”一听到夏尔的声音,原本垂头哭泣的瓦朗蒂娜抬起了头来,然后以看到救星一样的眼神看着夏尔。
她站起来,想要走到夏尔面前,但是紧接着,她的眼睛里面再度泛出了泪水,然后大喊,“死了……死了!”
一边喊,她的全身都在抖动,几乎摇摇欲坠。
“喂!你别着急!”夏尔一看,连忙冲上前去扶住了她的肩膀,总算没让她摔倒在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瓦朗蒂娜?”
“死了……死了……”瓦朗蒂娜仍旧在近乎于歇斯底里重复着,看得出来,她现在没有昏厥过去,她死死地抓住夏尔的手,因为太过于用力,以至于手指甲深深地陷入到了夏尔的手背里面,让夏尔疼得打了个激灵。
“谁死了?”夏尔在她耳边大喊了一声。
这一声当头棒喝,总算稍稍地挽回了瓦朗蒂娜的神智。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尖锐地惨叫了一声,这一声犹如夜枭嘶鸣,让夏尔的耳膜都有些发颤。
“我……我的外婆死了。”
“你的外婆……圣梅朗侯爵夫人……?”夏尔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死了?!”
“是的……死了……死了!”瓦朗蒂娜大声回答,眼看就要又再度陷入那种半癫狂的状态当中了,“她……她刚刚死去了,就在我的旁边!我的旁边!”
“这……这……怎么会……”夏尔喃喃自语。
太奇怪了。
圣梅朗夫妇是准备来巴黎探亲访友的,结果刚要到巴黎的时候,圣梅朗侯爵就死去了,结果当时为他准备的接风宴会只能草草结束,失魂落魄的侯爵夫人则跟着维尔福检察长一起,住进了他们家。
然后,仅仅只过了一周多一点的时间,侯爵夫人也驾鹤西去了?
这对夫妇就这么前脚后脚地离开了人间?
“是的,外婆死了……就在刚才……”瓦朗蒂娜抬起自己的双手,然后颤声说,“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给她送的终……上帝啊,上帝啊!”
一边说,她一边又开始失声痛哭。
夏尔定了定神。
消息很意外,让他措手不及,但是不管怎么样,他必须先稳定瓦朗蒂娜的精神,不然的话大家只会更加混乱,他也问不出什么情况来。
他松开了瓦朗蒂娜的肩膀,将她送回到了椅子上,然后自己直接走到了旁边的柜子里面,拿出了一瓶威士忌。
“来,喝点东西吧,定一定神。”他给瓦朗蒂娜倒了一杯酒。
一直还在垂泣的瓦朗蒂娜看也不看,直接过来喝了下去。
一小杯威士忌竟然被她一股脑地全喝完了,可见此时她的精神状态究竟有多么不稳定,连自己在喝的烈酒都一无所觉。。
喝下了酒之后,瓦朗蒂娜的脸上骤然起了红晕,而精神却稍稍镇定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瓦朗蒂娜?”夏尔再问,“你的外婆去世了,是急病吗?”
“外婆是昨天晚上突然发病的,然后今天就过世了。”瓦朗蒂娜带着哭腔回答,“爸爸请过来的医生说是急病,爸爸也说是急病……”
“但是你不相信?”夏尔再问。
这是明摆着的,要是她相信并且接受这个解释的话,也没必要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是的,我不相信……我不是完全相信。”瓦朗蒂娜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急促地说,“虽然外婆因为外公的死很悲伤,但是她并没有完全忍受不了,精神已经开始振作,胃口也还过得去,怎么会……怎么会一天时间突然就没了呢?”
“有些人就算是心里很悲伤,但是外表不会表露出来。”夏尔回答。“会不会……”
“我知道,有些人是那样,可是外婆……外婆分明不是那样啊!”瓦朗蒂娜打断了夏尔,“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一直和外婆待在一起,我们一直在一起,我费了多少心思才让她重新笑了起来!就在前天,她还说要带我去马赛,让我去认识一下她在那边的朋友,顺便看看准备留给我的庄园,她怎么可能随口就做出那样的约定?”
虽然瓦朗蒂娜给出的理由有些感情用事,夏尔想想却也觉得有道理。
毕竟,人到了老了,最看重的就是孩子,既然圣梅朗夫人前天还和孙女儿相处的那么好,还决定带她一起去马赛,怎么可能在还没有完成心愿的今天就生无可恋然后干脆急病去世了?
“那你觉得……她是非正常死亡的?”夏尔小心翼翼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瓦朗蒂娜猛然摇了摇头,“但是,短短几天里面,外公死了,外婆也跟着一起去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奇怪吗?难道就只有我觉得奇怪吗?难道真的没有一点人为的因素吗?夏尔……我真的是很奇怪啊!尤其是我现在还回忆起来了,回忆起来了我在意大利听到的东西。”
在几年前,瓦朗蒂娜跟着家人去意大利旅行的时候,曾经偷听到自己的后母在和基督山伯爵讨论有关于毒药的问题,这个回忆现在犹如是附骨之蛆一样在她的脑海里面盘桓,挥之不去,尤其是现在外公外婆接踵去世,更加让她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类似的怀疑。
她和外婆这几天朝夕相处,实在不相信她会突然心痛死去。
“你怀疑你的后母对外婆下毒了?”夏尔心中一凛,“有根据吗?”
瓦朗蒂娜脸色惨白,哭笑了一下,然后眼角里面又落下了泪水。“没有,谁会一直提防着家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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