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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越近,汴梁路城中也开始出现大批军官挨家挨户地抓壮丁,惜芷每天在家,听得外面吵吵闹闹,虽是太平世间,可是却闹得有种人间地狱之感。惜芷心中对蒙古人的厌恶便更加剧了。
十月初七这日,陆公子遣人送来一条手链,说是送给惜芷的。这手链上有八颗珠子,是银质的,闪着美丽的光晕,珠子间用几个小圆球串起来,独有一番韵味。还有一封信,抽出纸笺,上面是颇为秀气的字:惜芷妹妹,我必会一生一世地待你好。十五字而已,却十分真诚,惜芷心中颇为慰藉。可过了一时,却还是抵不了心中深深的愁怨,这手链也解下了放到了一边,便又拿起那颗棋子,眼中泪珠莹然。
深夜,树林里一片漆黑。惜芷跟着前面那人向前走去,她看不到那个人的脸,心中只隐隐地知道他是陆隐琮。他们二人在树林中穿梭着,惜芷心中一片迷茫。突然间,前方一声呼喊,惜芷跑上前一看,原来是陆隐琮掉进了一个捕猎用的大坑里。惜芷想着自己是他的妻子,应该救他,就纵身一跃,也跳了进去。大坑里杂草丛生,惜芷身上隐隐作痛,想是跳进来时摔伤了。突然,她看到前方的人不是陆隐琮,而是她心心念念的乔洛愚,她正惊讶间。乔洛愚走上前扶住她,柔声问道:“惜芷,摔伤了没有?”惜芷身上的痛全不见了,她惊讶道:“老师,你能走路了!”乔洛愚微笑着说:“是啊。”惜芷望着他眼说道:“洛愚哥哥,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吗?”洛愚温柔地把她拉到怀里,深情望着惜芷,一吻落在了她冰冷的唇上。
蓦然醒来,黄粱一梦。惜芷发现自己躺在自家床榻上,床边放着一袭红嫁衣,还有珠翠首饰。心中明白,若是天亮了,也就是十月初十了。
更漏声阵阵,惜芷下床来,望着窗外无尽的夜,神思渺远。落花不语,今夜的月光将庭院幻化得梦一般,可她的内心,终究叹息声不绝。回头望望那殷红如血的嫁衣,心中只是痛苦痛苦,茫然茫然。多么想一刀剪去那缠罔着她内心的嫁衣,让她逃离这绝境,逃进乔洛愚的怀抱中,亦如那最后的一梦。可又有谁能救得了她呢,她所期盼的一切,有谁能听到呢,不过都是她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秋风灌进衣袍,她闭上双眼,眼泪滑落在面容。
悄然穿上衣服,她跑了出去。青石板路上,透着寒冷与哀伤,秋风掠过她的发梢,她却感到无比的沉重。跑了许久,回头一望,茫茫的夜色,寒冷的一月静静凝望着她。
跑到私塾,她知道这里自己以后是再不能来了。那熟悉的木槿花,那熟悉的温然如玉的身影,那熟悉的气息与音容,此刻她都要作别了。转过身来,她望着曾经乔洛愚吹箫的地方,大声喊了一句:“洛愚哥哥,天好狠心,你也好狠心。我们此生终终再无缘了!”眼泪瞬时滚落。一阵风吹来,将她的手绢吹得不知何处去了……
回到房间,惜芷再睡不着,两行清泪湿了半方枕头。她心中隐隐地颤抖地说:“上苍,我只想嫁与一个与我两情相悦的人。”
东方已白,阮府前也聚集了一些送亲的亲朋好友。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过了片刻,怜玉急忙跑过来,到了惜芷面前,道:“小姐,有个比天还大的消息!”惜芷急忙问何故。怜玉道:“小姐知道最近官府在抓壮丁吧,前天正好到了汝宁府。那个陆家有权势,本来可以说说就不去了的,可谁知他们家不愿与蒙古人交涉,虽然收拾着房子准备成婚,可还是在昨天让陆公子出去躲一下,那公子便出去打猎。可谁知在树林里碰到了要走的蒙古人,那些蒙古人就不由分说将他带走了,说是充徭役的人数。他家的一个年老的仆人跑回家来告知消息的。”惜芷连忙问道:“那也就是说这消息他们昨个儿就知道了。”怜玉道:“是啊,他们说昨天连忙去追,可是追去的人都回来了,有的说根本没看到被抓的人,有的说看到了,但是没看到陆公子。他们家现在来告诉咱们,正急着想办法呢。”惜芷黯然道:“从来都是富家子弟不去做徭役,贫家才不得不迫于官府威严而去的。谁知陆公子命途多舛,竟然也被抓去了。”怜玉道:“小姐,现下你这婚事该怎么办啊?”惜芷道:“现下被抓到的壮丁也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说是杂泛差役,可是究竟做什么也没有个定数,到何方去营救啊?”话音未落,却见一位妇人走进屋中,道:“惜芷姑娘,我们家隐琮知道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心中非常欣赏你。”惜芷连忙站起来,低头低声说:“实不敢当。我……我不会下棋作画。”陆夫人道:“现下我儿遭难,可是他没有死,徭役做完他就会回来的。你们可已经有了夫妻之名了啊。”惜芷不解此话何意。阮夫人一脸沉重进来了,道:“现下我已经问过我们家老爷,目前有江浙,江西,湖广行省需要兴修水利,陆公子应该就是被运到那里去了。”陆夫人一听眼泪便下来了,哽咽道:“也是不近的距离,还不知道他究竟是去了哪里了,到底该怎么是好啊?”惜芷道:“陆夫人不要忧伤过度,我想陆公子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
将及入夜,阮夫人憔悴不堪地进了惜芷房间,惜芷问道:“母亲,怎么了。”阮夫人道:“孩子,你不知道,从来蒙古人就不好好对待咱们汉人,这是咱们家官职做的颇高才没有受到不好待遇,但是你想想陆隐琮被抓去做徭役了,还能活着回来了吗?”惜芷道:“那怎么办?”阮夫人道:“你与他已经订婚,就已经算是有了夫妻之名,可是如果他回不来,你不就是不能再嫁了吗?”惜芷登时明白过来,却听阮夫人再道:“你如果再嫁,这汴梁路的人都会说你不贞,也不会有人敢娶你了。你这么年轻……”阮夫人说着掉下泪来。惜芷道:“看来我与这位陆公子同是悲哀之人。”说着冷笑了一声。阮夫人道:“那边的陆家如果给你一纸休书也好,可是他们家却是死都不会拿出来这封休书的,你想啊,将来如果他家儿子回来,没有媳妇就不好了,而且就算是他家儿子死了,他们总是要将尸首找到的,到时候也不想他们儿子墓中孤寂,还要在你死后与你合葬呢。”惜芷一想到自己要与一个自己从未谋面过的人合葬就不寒而栗,她连忙说:“那现在究竟有什么办法呢?”阮夫人摇摇头说:“我也没想好呢。终是不能毁了你这一生啊。唉,要是那个陆公子能回来就好了。”怜玉过来道:“夫人不要过度伤心,让我先扶您回去吧。”
惜芷呆呆地看着那个银手链,纸笺上娟秀的字体还依然温暖,不由得感觉这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怜玉回来,把门紧紧掩好。问道:“小姐现下有什么打算没有?”惜芷摇摇头。怜玉道:“那为何不再向乔老师明说呢,怜玉那天在远处也听到了你对先生说的一番话,那些诗文什么的我不懂,可是总觉得没有清清楚楚表达心意好。”惜芷转头看着怜玉的眼睛道:“那些诗文先生心中明白,你虽不懂,可是他却一定明明白白。算了,今生我不会再去主动找他了,而且他也就是不喜欢我,不爱我。”怜玉问道:“那小姐该怎么办?我听夫人意思,这偌大的汴梁路,都不会有人再来娶你了。”惜芷不言,心中却望着那纸笺上的字呆呆出神。‘一生一世’这四个字在眼中慢慢重叠,心头突然无比的可怜起这个人来。
此夜纤风习习,月终究缺了小小的一边,落尘投影间,红烛明明灭灭。惜芷坐在写字桌子边,自言自语道:“我如果就这般等下去,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可是,先生也不爱我,我也不爱旁人。就算是将来我有了与我两情相悦之人,要与我成婚,可是不说这个社会不会同意,就连我也觉得那位陆公子太过可怜。”
怜玉道:“小姐,可是你也实在不能为了一个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人等上一辈子吧。”
惜芷突然间脑中有了个主意,这主意让她多日心中的愁苦竟然一时一扫而光,她眼中放光,轻声道:“我们去找陆公子!”
怜玉也瞪大了眼睛,问:“小姐,你说我们要找陆公子去!”惜芷笑着道:“对!我从小没出过远门,正想到外面领略一下天地风光。逃离这个迂腐愚昧的汴梁路。如果能找到陆公子就找到了,找不到,我也终究不想回来了,凭我这才学,也能在外做教书先生!”怜玉也兴奋起来,忽又一脸忧色。惜芷问:“怎么了?”怜玉道:“小姐,夫人不会让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去的。”惜芷道:“你当然要陪着我了。就咱们两个出去。”怜玉道:“我陪着小姐自是当然,可是就咱们两个去找陆公子也太少了。”惜芷道:“除了咱们两个还能找谁?人多了就会让母亲知道,她一知道就绝对不会让我出去了。”
怜玉双目莹然,握着惜芷的手,郑重道:“小姐,怜玉从小无亲无故,三岁来到阮家,多蒙小姐照顾。我定会永远追随小姐,此行我拼了命也要绝对保护小姐!”惜芷笑了,望着怜玉灿若星子的双眸,道:“我就知道你最好了。咱俩一块长大,我比你年长两岁,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妹子。”微微思索,她继续道:“好妹妹,咱们赶紧趁这些天从母亲那里偷些银钞,然后买几身小厮衣服女扮男装,这样就会减少很多危险的。然后咱们夜里出发,直奔南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