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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第聂伯河上的船只最多只有十来名船员,守护几十米的船明显不足。等牛金贵的船员们拎着家伙逃到牛栏山的船上,人手才突然充足起来。一顿乱砍,蒙古人的手指和蒙古人纷纷落入第聂伯河里。
牛金贵披着棉被,跟在最后一名船员身后跳上牛栏山的船,就在要从撞得稀烂的船尾跳到甲板上的时候,牛金贵忍不住扭回头看向他自己的船。就见他的船已经完全燃烧起来,烟火熏的牛金贵泪流满面,泪水中只能隐约看到桅杆在烈火中孤零零屹立的影子。随后一阵冰凉从没有厚棉被遮挡的胸口直入体内,冰冷随即变成炙热。牛金贵低头一看,就见一支火箭深深插入他的胸口。
浑身的气力莫名其妙的就被这支箭给抽空,牛金贵软软倒在牛栏山稀烂的船尾上。他突然觉得脑子莫名的空灵,在混乱中困扰着他,却始终没有能触及的问题有了答案。
之前撞击浮桥的时候,牛栏山的船只是被水下的铁链拖掉了一个明轮。牛金贵船上的两个明轮全部被铁链紧紧缠住。为什么牛栏山的运气这么好?
也许牛金贵在之前已经想到,只是没脑力把思路最后的结果变成清晰的答案。一阵铁锈味道的血腥气从肺里冒出来,让牛金贵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嘴里随即感受到了更浓郁的血腥味道。在这血腥气里,牛金贵苦笑起来。他给自己的船增加了扛撞击的铁板,这些额外的负重让他的船吃水比牛栏山的船更深。这也是为什么在冲撞浮桥前牛金贵突然就迟疑起来,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想明白这点。
整个人连挪动一根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牛金贵无奈的在心中说道:原来是自作自受啊!。
此时有人冲过来,把牛金贵软软的身体拖到甲板上。牛栏山洪亮的声音响起,“走,快走!开船啦!不用管船了,让船冲到河滩上!”
只剩一个明轮的船缓缓开动,蒙古人依旧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船两边的蒙古人嚎叫着,用弓箭往船上射,也努力想爬上船。甚至有蒙古人鼓起勇气扑到明轮上,借助明轮缓缓上升。船上的众人只能留在甲板上继续奋战。接连有几名水手中箭,受伤比较轻的水手知道此时关乎生死,只要还能战斗的,都强撑着继续留在甲板上与不断试图爬上船的蒙古人作战。
就在局面眼看撑不下去的时候,却听得岸边上枪声大做。片刻后有炮弹飞过来,在蒙古小船附近落水。众人扭头看过去,就见岸边上已经占了许多元国骑兵,他们摘下骑枪对着第聂伯河中的蒙古人猛烈开火,更多蒙古骑兵们赶到岸边,他们跳下战马拎着骑枪冲到岸边加入了射击蒙古军的行列。好几门野战炮也在岸边架起,开始小心的试射。
在这样的打击下,蒙古小船终于开始逃散,没多久,燃烧着的民船终于晃晃悠悠在岸边停下。跳板刚搭起,元军就冲上去好多人,他们帮着船员们扑灭火势,扶着受伤的船员下船。
牛栏山肩头插了一支箭,方才为了能够作战,他忍痛把箭杆折断。虽然还想留在船上指挥灭火,却被士兵强行给护送下来。立刻有军医上来帮助他查看伤势。牛栏山呲牙咧嘴的忍受着军医在他肩头开了个小十字,把箭头拔了出来。正在包扎时,就听到有人大声问道:“请问哪位是船长?”
抬头一看,牛栏山大惊。他见过归国的太子郝康几次。就见郝康一身戎装,正对着一群伤员大声问道。也不等包扎完毕,牛栏山连忙站起身,声音嘶哑的说道:“太子,我就是船长。”
郝康听到这话,连忙上前几步伸出手。看到医生赶着给牛栏山包扎伤口。他又上前一步,握住了牛栏山没有受伤那边的手,大声说道:“谢谢!谢谢!我感谢你们!祖国感谢你们!”
方才他带着部队前来阻击过河的蒙古军,亲眼看到了两艘船撞浮桥的壮举。此时郝康满心激动,他万万没想到元国竟然有如此忠臣。激动之下,刻在大宋忠烈祠碑文的上半句脱口而出。此时没有什么能够比‘祖国感谢你们’更能表达郝康此时心情的话。
牛栏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他撞桥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当时的局面下,蒙古人过了河,牛栏山的家,牛栏山的生意必然毁于一旦。当他抱定必死的决心去撞击浮桥时,却没想到军队竟然能及时赶到,把他们从必死的局面里救出来。太子如此激动,牛栏山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感激之情。
郝康问候完牛栏山,又连忙问道:“另一位船长呢?”
方才的局面他看的清楚。牛栏山极为英勇,在撞过浮桥之后大可以溜之大吉。却没想到他竟然倒船返回去救另外一艘船。这人品简直是高洁。但是另外一艘船从一开始就用船体吸引了蒙古军的弓箭射击。而且牛栏山只是切断了一根铁链,另一艘船把岸边的铁链都给切断,让蒙古军搭建浮桥的所有努力化为泡影。如果郝康有这样并肩作战的战友,他也会和牛栏山一样,不顾一切的返回去把战友救回来。那条如同火炬般熊熊燃烧的船有位什么样的船长,杨康无论如何都想见见。
听到这话,牛栏山沉默下来。他亲眼看到牛金贵中箭,方才元国军队是四个人把牛金贵抬下来的。看情况,牛金贵只怕已经没救了。驾船冲向浮桥的时候,牛栏山万万没想到牛金贵竟然会赶上来,更没想到牛金贵会和他一起冲浮桥。牛栏山知道牛金贵是个悍勇的人,是他的死敌。现在他对牛金贵的敌意早已经化为乌有,沉默片刻,牛栏山大声说道:“请太子跟我来。”
带着郝康走到牛金贵旁边,牛栏山指着正在被军医抢救的牛金贵,对郝康大声说道:“太子,这个人叫做牛金贵,他就是那艘船的船长。”
见到那支深深插入胸膛的羽箭,郝康眼圈一红。俯下身看了看牛金贵烟熏火燎后依旧能看出惨白的脸,他低声问已经站起身的军医,“这位船长……这位英雄怎么样了?”
军医也很佩服牛金贵,听了太子问话,他叹口气,微微摇头,“太子,他……这位英雄伤到了大动脉,我连箭都不敢取出来……”
伤到了大动脉,箭头一定程度堵住伤口,短时间里头内出血还不太严重。一旦强行取箭,立刻就得死。但是这种堵塞也非常有限,继续这么内出血,死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郝康蹲下身握住牛金贵脏兮兮的手,他尽可能用温和的声音问道:“这位英雄,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看着牛金贵气息微弱的样子,郝康很怀疑自己的声音到底有没有被牛金贵听到。没想到牛金贵竟然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我……我是不是没救了?”
郝康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现在有什么办法挽救牛金贵的生命,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
此时牛金贵感觉自己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方才胸口的伤口疼痛感,内脏的灼烧感,身体的寒冷感觉把他折磨的无比痛苦。此时除了感觉依旧有些寒冷之外,所有的痛感正在消失,整个人好像处于一种很放松的状态。虽然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死亡,却懒得去搭理这些。所有声音都好像是隔着什么东西,又好像从天外飘来。在这样的状态下,牛金贵说出了心里最在意的事情,“照顾我……家里人……”
这句话说出口,牛金贵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快速黑暗下来,整个人仿佛向着什么地方坠落下去。他死了。
郝康只听到‘家里人’三字,虽然没听全,这三个字已经足够了。看着牛金贵头歪在一边,仿佛安静的睡着了。郝康连忙喊道:“医生!医生!”
军医再次蹲下,手按在牛金贵脖子上的大动脉上停了一阵,他站起身叹道:“太子,他归天了。”
听到这话,牛栏山已经哽咽起来。牛金贵的船员们则围上来放声大哭。郝康是第一次遇到他认同和佩服的人这样死在他面前,一阵悲伤之情涌上胸膛,让郝康也哭了起来。哭泣了片刻,郝康突然停住了哭泣,站起身来。他心中生出一种冲动,这样的一个人死了,得做点什么才对。在宋国,他已经哭泣过很多次,却完全没有办法。此时他已经归国,是元国的太子。他已经可以做些什么才对。但是郝康却不知道该做什么。这种认知让郝康觉得心中空荡荡的,甚至有些害怕。
“太子,下令杀光那些蒙古人吧!给牛金贵兄弟报仇!”牛栏山看郝康站起身,恶狠狠的说道。
听了牛栏山的话,牛金贵的船员们也跟着喊道:“请太子给我们报仇!”
郝康瞬间就明白了心中的恐惧,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目光看向河对岸的蒙古人。在视线边缘,牛金贵的船依旧如停在原地,如同火炬般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