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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阿牛渐渐苏醒过来,只觉得自己身下冰冷坚硬,眼前光影绰绰,似是“豆油灯在黑暗里,悄然散发着光亮。
他刚一恢复些许神志,脑海里,立刻便蹦出一个悲痛欲绝的念头:“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走啦!”
他心头一沉,双手一撑,弹起身子大叫道:“师父”可放眼瞧去,自己却早已不在那荒岗之上,更不见淡言真人的影踪。
偌大的石室里空空荡荡,除了一张收拾得乾乾净净的石桌、几张石凳,就只有身下这张冷冰冰的石床。
在石桌之上,自己的沉金古剑静静的摆在一边,石室中仅有一盏油灯照明。
看到自己的剑还在,阿牛心中微微一定,呆呆坐在床上,突然鼻子一酸,不禁又潸然落泪。
云林禅寺内所发生的情形,清晰而迅速的在他脑海中一幕幕的重播,直如做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噩梦。
但这梦分明就是真的,师父为了救护自己,不惜元神出窍,血渐古刹,最后落得荒山身陨,海阔玉碎。
想到这里,阿牛的心口,就宛如被人用小刀子,硬生生的一块块剜下肉来,痛楚莫名,一股郁愤堵塞在胸口越来越沉,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就一直这么动也不动的呆坐着,失神的双眼迟滞呆板,也不管汨汩的热泪,无声无息的顺着自己的面颊滑落,直至石床上凝聚一滩泪水。
寸草之心,三春之晖。而阿牛与淡言真人相处的岁月,又何止短短的三年?
如果没有那个外表丑陋、沉默寡言的老道士;如果没有那个呕心沥血、铁骨铮铮的师父,今日的自己,又将会是如何的一番情形?
然而,自己不仅没能报答,反而连累着他老人家悲壮仙逝,神消魂散。
这份恩情、这份愧疚,即使轮?三生三世,又怎能忘怀、怎能淡漠?
他兀自不言不语的坐着发呆,石室的门却被人轻轻推开,走进来一位中年白衣妇人。
脸上蒙着的一袭轻纱,遮住了她的容颜,但露在面纱外的“双眸子,却显得异常明艳,秋水为神,深邃柔和,更透着一缕慈爱怜惜。
也许是长久不见日光的缘故,她的肌肤略微有些苍白。
这妇人的衣着颇是简朴,身上也没佩戴什么首饰,一双赤裸的莲足晶莹如玉,悄然无声的踩在石地上,慢慢走到桌边。
妇人静静伫立良久,见阿牛还是没有动静,终於轻轻的发出一声叹息道:“阿牛,你的师父已经去了。你不要太过伤心了,他若是还在,一定也不希望见到你现在的这副模样。”
阿牛的身子一震,过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呆滞的眼睛,低声问道:“你是谁?”
妇人回答道:“我是你爹爹的一位故人,你可以叫我‘雍姨’。”
阿牛怔了怔,嘴唇嗫嚅道:“爹爹?”
这个字眼曾经对他是何其的陌生而遥远,一直以来,他只当作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来也没起过这方面的念头。
未曾料到,恰恰是自己的身世,几乎在一瞬之间,就骤然改变了平和恬静的命运。
不仅自己的师父撒手西去,他也莫名其妙的成为了天陆正道除之而后快的公敌,其中甚至包括了曾经养育他多年的师门。
“就是我圣教的羽翼浓羽教主,”妇人柔声道:“他不正是你的亲生爹爹么?”
阿牛的脑袋慢慢开始运转起来,半晌疑惑道:“原来您也是魔教中的人?”
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当着这妇人之面如此称呼魔教,未免有失礼貌,不由脸上一热。
妇人却宽容的轻声一笑,回答道:“不错,我与你爹爹一样,都是圣教中的兄弟姐妹。只不过,他是百多年来声名响彻天陆九州的圣教教主,而我却是始终没没无闻的无名小卒罢了。”
阿牛听妇人这么说,更感歉疚,喃喃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妇人摇头道:“别在意,我也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你在翠霞派生活了那多年,称呼上的习惯一时很难改过来,也是正常的。
“但以后你最好还是要改口,毕竟你爹爹就是我圣教的前任教主,再按你从前的叫法,未免对他有所不敬了。”
阿牛默默点头,心中却是一片茫然。耳边听到妇人关切的问道:“阿牛,你现在感觉好些了么?阿牛却忽然咦了一声,满脸惊讶不解的望着妇人。
原来,他这时才注意到,自己体内的真气不晓得在什么时候,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丹田内温暖充盈,浩浩荡荡的流动着一团浑厚无比的热流。
身体的各处经脉穴道里,同样也流淌着一股磅礴柔和的真气,如烟缭雾绕,说不出的舒畅自在。
他下意识的一提丹田直气,却觉得稍一动念,那团热流便意起形生,顺畅欢快的流淌过周身经脉,直令他生出飘然欲飞之感。
更令人惊喜的是,这团热流,较之以前的翠微真气邑强大淳厚了十倍,简直是有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随着直气游走,阿牛的耳目也顿开,变得聪慧敏锐,石室中,每一个角落里任何细微的情景变化,都清晰的反映在心头,灵觉犹如潮水一样朝四周延伸,居然透过厚重的石壁,迳自舒展向更远的空问。
阿牛吓了一大跳,赶紧收敛真气,难以置信的叫道:“怎么会是这样?”
妇人掩饰在轻纱之后的秀颜上,流露出一丝欣慰笑容,轻声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将一枚三叶奇葩,喂你服食了下去。然后再以圣教十六绝技之一的‘周天重造铸鼎玉籍’,替你重新筑基洗髓,使你能在短短七日内便冲破九劫,晋升忘情之境。
“经过这么一番改造,如今的你,等若再世为人,足可挤身天陆一流高手之列。”
“三叶奇葩?”
阿牛怔怔问道,他虽不晓得,魔教“周天重造铸鼎玉籍”是什么奇妙的东西,然而对三叶奇葩的名字却并不陌生。
就在前一阵子,正魔两道数百高手汇聚云梦大泽,为了抢夺三枚奇葩,争得好不热闹。
据说,翠霞派的九转金丹,之所以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的神效,多半就是得益於以三叶奇葩作为主药炼制。
万万没有料想到,自己居然稀里糊涂的受用了整整一枚三叶奇葩,转眼问,由此晋升天陆一流高手之列。
若在往常,遇到这样的奇遇,阿牛势必兴奋不已,可现在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假如能够以这枚三叶奇葩救回师父的元神,他宁愿不要眼下的修为。
可惜一切都晚了,淡言真人的魂魄此刻不知已飘散到何方,许是天之涯,许是海之角,却永远不再。
妇人徐徐颔首,回答道:“这枚三叶奇葩,是你容姨日前从云梦大泽里带回的,原本是准备用来炼制本教的无上金丹。但如今,我们却改变主意,将它送给你服用,好让你在旦夕之问,获得忘情境界的绝高修为。”
阿牛惊道:“这、这、阿牛怎么受得起?”
他也不知道那容姨又是何人,想来一定和眼前的妇人一样,是生父羽翼浓生前的教中故旧。
能够在正魔数百高手的争夺之中,抢回一枚三叶奇葩,单论这份修为实属惊人。
奇怪的是,她们两人显然不是魔教四大护法中的人,却又为什么以前从来不曾听说?
妇人平静的说道:“应当这样才对。要知道,你是羽教主唯一的子嗣,由你将来出任圣教的教主之位,自然是最名正言顺不过。
“可惜你年纪稍轻了点,修为声望上恐怕难以服众。所以我才和你容姨商量妥当后,做出这个决定。”
阿牛这下更是傻了眼,脑子里混沌一团,只觉得这事万万不可依照妇人的说法去做。
尽管自己不容於正道,但也不能冒冒失失的就去当什么圣教的教主,何况魔教在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战后,就已经烟消云散,成为昨日黄花了。
他虽然还不晓得妇人的身分,然而对方的语气神情分明十分认真,绝不是有意在和他说笑。彷佛,只要她和那位容姨认定自己是魔教的下任教主,这桩事情就板上定钉,容不得别人反对。
妇人还以为,阿牛这样的表情,是因为听说自己可以出任圣教教主,惊喜过度所致,所以也不以为意,含笑道:“虽然时隔二十年,但羽教主的威名犹在,只要你振臂一呼,教中的老人势必八方景从。
“再加上我与你容姨在暗中相助,正道七大剑派就算声势再大,也未必能够重演二十多年前婆罗山庄一幕。我圣教中兴,指日可待。”
阿牛沉默片刻,坚决的摇摇头,歉疚道:“雍姨,我不想当教主。”
这话大是出乎妇人的意料之外,不由一怔问道:“这是为什么?”
阿牛没吭声,妇人见状也不再紧追不放,说道:“阿牛,你先随我去拜祭一下羽教主的灵位吧。其他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两人出了石室,门外是一条悠长曲折的甬道,却是空无一人,只在两旁的石壁上,插着些火把。阿牛这才知道,自己正置身在地穴之中。
妇人轻车熟路的在纵横交错的甬道之间快步疾行,姿态却依旧保持的从容淡雅,直如闲庭信步。阿牛在后亦步亦趋,惟恐一不小心跟丢了,那可有些麻烦。
一路之上,妇人不断开启各种机关,有时明明甬道尽头已无路可走,但见她不晓得在哪里按了一下,石壁上突然现出一扇暗门,刚可容两人并肩走过。
阿牛心中越发的迷惑,暗自思量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羽教主的灵位,又怎会被放置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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