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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架起来,“你还行吗?还能走路吗?”
“……勉强可以。”
“那就是不行咯,我把你弄到更衣室歇会儿。”
“嗯……。”
几分钟后,夏淞坐在更衣室和淋浴间交界处的长板凳上,伸手去摸已经淤青的脖颈。
刺痛感传来,他“嘶”了一声。
“给,先喝点水……我靠!”
视线被夏淞手上的动作吸走,杨继晗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坏了,超明显的啊这个痕迹,两天能消下去吗?我们还有个通告要跑来着——”
他居然这时才想起来善后的事。
夏淞突地有点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他接过杨继晗手里的水杯,一边痛得吸气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地咳。
“我说你……”他又摸了摸脖子上的掐痕,抿了一口水接着道,“答应我的时候是一点都没考虑这些啊。”
“对啊!”杨继晗理直气壮地回答,“你不是在找我帮忙吗?——啧,忘了,早知道应该先让你求一下我的。”
他说着扼腕,“好可惜!”
夏淞喉咙里响起几声带着笑腔的闷咳,他手腕抵住额头,脸上是一种“真受不了你”的神情,但唇边的弧度扬得很高,是极其少见的、把自己笑得一抖一抖的咧嘴大笑——尽管他现在发不出很响亮的笑声。
“喂,你不会被我掐傻了吧!”杨继晗摇晃夏淞。
“咳咳,没、没有。”
夏淞还是笑得很崩溃,他摆摆手,捋了一把被汗水黏在额头上的头发,脸上依然残留着笑意。
“就是觉得……你这样……不会哪天我叫你去死,你也二话不说就上吊吧?”他笑着,喘着气说道。
“怎么可能?!死法还是要商量一下的吧!”杨继晗握在夏淞肩头的手转而锤了他一拳,“不是说吊死的人舌头会吐得特别长吗,那也太难看了!”
夏淞收起了笑容。
然后慢慢露出了一个新的。
他扭过头,看着杨继晗,眼神像野兽一样,跃动着有点吓人的、很难描述的精光。
“你就不考虑拒绝吗?”夏淞轻声问。
“哈?拒绝肯定还是要先拒绝一下的!不过——”
杨继晗双手撑在后面,上半身往后仰了仰,盯着灯光柔和的天花板道。
“不过假如你觉得这件事一定、绝对、必须去做、不做不行的话,那我就听你的。”
“包括去死?”
“包括去死。”
“不管理由是什么?”
“不管理由是什么。——反正你跟我说了我也搞不懂那些弯弯绕绕,那就听你的呗。”杨继晗转回头看着夏淞。
映在夏淞眼眸里的、他的眼睛,和平时一样,很大,很清透,一眼就能望到底。
“哎我跟你说。”杨继晗突然来了兴致,“你别看我怕这个怕那个的,我还真不怕死,从小就不怕!”
“就我小时候不是住在海边吗,有一次我妈生病了,在医院里躺了好久,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发小翻旧报纸翻到一个玄学的法子,说只要在快日出的时候在海里朝太阳不停磕头,一直磕到太阳飘上去,从海平面离开回到天上,你心里想的那个人的魂魄就不会被带走。
“然后我就去了!反正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寻思磕头这事应该是离得越近效果越好吧,就大半夜划着那个充气式的儿童划艇一直往海的深处走。
“划到差不多海平面开始泛光了,我就跪在上面开始磕头,也不知道磕了多久,也不知道是磕晕的还是饿晕的,反正后来磕着磕着就一个猛子头朝下扎海里去了。哎呀,幸好我那时候就会游泳!你都不知道当时我费了多大劲才爬上那个翻了个底朝天的充气划艇——
“其实吧,当时我在水里扑腾的时候就心想,要是我没了能把我妈换回来也行,反正孩子可以再生嘛,你看我当时才活了多少年,我妈活了多少年,那比起来肯定我妈更珍贵对不对,但是后来我又想,不行啊,我还是得先回去看看我妈醒了没有,万一没醒那我不得接着磕吗,现在就死在水里到时候谁继续磕头呢?
“所以我就又咬着牙拽着划艇爬上去了,往回划的时候正好看见我发小和他爸还有我爸还有一堆救生员叔叔开着那个很酷炫的摩托汽艇在找我。好家伙我爸刚碰到我就糊了我两巴掌,但是我没管,我就不停地问他我妈醒了没我妈醒了没,然后我爸说醒了,我就立刻什么都不想了,也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发小说我当时一下子就昏了过去,昏的时候还咧着嘴傻乐——肯定是他污蔑我的形象!
“——哎反正就是,你跟我说鬼啊怪啊或者什么吓人的东西那我确实会怕一下,但死我是没问题的!毕竟我也算是已经死过一……哎?”
夏淞的拥抱打断了杨继晗的喋喋不休。
“傻子。”
“哈?!我说你别几次三番的——”
“傻子。”夏淞又开始断断续续地笑。
“哎你好烦——”
“我要是没做好怎么办。”夏淞说。
“啥没做好。”
“出道演唱会。”夏淞说,“如果出错了怎么办。”
“错就错呗!排练再多也会有错的时候啊,虽然能不错肯定更好——”
“我是说,如果设计上就有问题,到时候演出效果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次能改就改,来不及就明年演唱会再改——等等,你等会儿。”
杨继晗后知后觉地把趁机瘫在自己身上的夏淞扒拉起来,“难道你是觉得自己方案做得不够好所以才搞这些奇奇怪怪的?”
“不、……算是吧。”夏淞说。
“我——靠——你搞毛啊!”杨继晗看上去要比夏淞瘫得更软了,“多大点事儿?!哥们为了你死都乐意,你还怕哥们不敢陪你一起犯错吗?”
“不是,说真的,你谁啊?你到底是不是夏淞,你竟然会想这种……”
夏淞“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越笑越大声,最后变成狂笑,狂笑又变成狂咳,咳得差点从长板凳上翻下去。
“哎呦我的天我真服了你了——”
杨继晗不会照顾人,他对自己是个“娇生惯养的皮猴子”有着十分精确的认知,然而眼下明显夏淞是更需要照顾的那一个,于是他咬咬牙……好吧,没等他咬牙,夏淞自己扶着他坐了回去,一点一点将剧烈的咳嗽平复了下来。
“看你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我要狠狠嘲笑你。”杨继晗一边顺着夏淞的背一边说。
“行,但只能偷偷的。”夏淞回答,“对其他人保密。”
“嘿你还跟我谈起条件了——可以,完全OK。”杨继晗道,“刚刚我那件事你也别说出去,我是无所谓,但不能让我妈知道——我和我爸到现在还瞒着她呢。”
“嗯。”夏淞点头。
他慢慢地做了两个深呼吸,确认喉咙和肺的状况都还好,然后去旁边的饮水机接了两杯温水,一杯接着给自己润嗓子,一杯递给刚才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的杨继晗。
“这下肯定要迟到了。”夏淞看了眼时间。
“明天多赖会儿床……呃,多赖会儿棺材……算了还是别赖了。”杨继晗悻悻地把水喝完。
“走吗?”
“走。靠,我头发还没吹,你等我一下。”
“我来吧。”
夏淞把杨继晗按下去。
吹风机的声音“嗡嗡”地响了一阵,很快结束。
“谢了兄弟。”杨继晗打着哈欠。
夏淞把吹风机放回原位。
“谢了兄弟。”他也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