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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成活了这么大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前些日子有着并肩作战情义的巴郡太守严颜,当然了以他小门小户的身份凑不到巴蜀刀王严颜身边,只是遥遥望着那位实打实的武学大宗师。
严颜在巴蜀官场上地位崇高,江湖上更是大袖飘摇,哪一个蜀中少年不曾仰慕与越国剑炉女宗师都有过一场恩爱情缘的严希伯。
面前的这位可是储君,登上皇位只是时间问题的太子殿下,打小少年老成心智比同龄人超出个七八岁的梅成,瞬间僵在了原地,只是瞪着眼珠子注视面前的太子殿下,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贺拔滇那更加瞧不上跌坐在地上的‘小娘们’了,要不是当着太子殿下的面,不好过于粗鲁,这会一口老痰肯定落在小娘们脸上了。
梅成突然站了起来,事出过于突然,吓的游弋在周围的湟中义羌赶忙抽出了背后的短矛。
浑身都在颤抖的梅成,没去理睬可以轻松要了自己小命的上百根短矛,用尽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勉强发声:“斛珠山庄,梅成,拜见太子殿下。”
四散而逃的江湖游侠们,霎时顿住了脚步,这句自报家门声音不怎么响亮,但听在所有江湖人耳中却是如晨钟暮鼓般振聋发聩。
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武学、人情、地位.......这些重要却不是关键,真正与江湖人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无外乎面子二字。
穷的就差把门派仅有的几个茅草屋典当的梅成,为何在行走江湖时置办了一身华服行头,为此小师妹还把从没穿过的白色襦裙折价卖给了典当铺子,还不是因为江湖人最看重的脸面。
嫡传弟子行走江湖,就是门派的一块块活招牌,若是破衣烂衫的,会有几个人看的起,这样一来上哪去结交江湖俊彦,如何名动江湖。
几个与梅成相熟的江湖好友,对于梅成的底细就连家里有几口人都清楚,可谓是知根知底了,没少羡慕梅成那个武艺不咋地取名字倒是极妙的寒酸师父,斛珠山庄,一听就是州郡内一等一的名门正派。
再看看自己家的名字,什么五虎帮,铁剑门,还有叫大沙帮的,你当宗门是买卖沙子的,难听不说,还俗气的不行。
同样是从河东郡一道出来闯荡江湖的,也就梅成一人脱颖而出了,梅成待人真诚做事认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有一个响当当的宗门名号,但凡第一次听说斛珠山庄的,没有一个不多看梅成一眼的,甚至有些被唬住的名门正派弟子主动结交。
今天过后,斛珠山庄真的是要名震江湖了,因为未来的皇帝陛下都听说过这个门派,地方上的那些郡县豪强小望族还不得抢着给斛珠山庄送钱。
刘辩眉头轻皱,未曾把梅成的这点小心思放在心上,只是这名江湖游侠使用的刀法,隐约有二弟关羽的影子。
二弟关羽是对自己真心好的仅剩的人之一,也不知道二弟现在怎么样了。
用尽全力喊完这一句的梅成,满身大汗,泄光了所有的力气同时也把压力排解干净,恭敬道:“启禀太子殿下,小人刚刚下山那会儿,曾经帮一位教书先生教训过几名青皮无赖,教书先生说他从不欠人情,他手里有一本还算过得去的江湖秘籍,便送给了小人。”
教书先生?刘辩的眉头几乎是拧在了一起:“长髯,红脸?”
梅成偷瞄了太子殿下一眼,见殿下脸色不愉,放松的身体瞬间再次绷紧,难不成那位气度不凡的教书先生得罪过太子殿下,要不要编一套说辞博得太子殿下的欢心?
思来想去,不想违背本心的梅成,只能是硬着头皮回答道:“正是。”
刘辩轻轻点头,不再与他对话,看向了紧跟着自己过来的程昱,沉声道:“不许派遣绣衣指使暗中跟踪二弟,更不许绣衣指使打扰二弟的生活,一切照旧。”
这个命令倘若是下达给戏志才,以那位国士为了主公霸业包括自己的性命一切都可以舍弃的性情,打扰关二爷的生活都算关二爷烧了高香,说不定又会算计一些阴谋阳谋,想方设法让关二爷重拾武学境界,物尽其用。
换成另一位因为西壁垒一战的缘故被称作国士的徐庶,情况好不到哪去,虽说徐庶不敢越过刘辩一意孤行,但是少不了一通据理力争。
他们这些国士又不是皇帝的应声虫,而是时常可以忠言逆耳的辅国名相,没有唾沫星子飞溅的大吵一架殊为不易了。
程昱只是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朝夕相处了几年的黄鹂先生,现如今是绣衣指使的二把手,哪里会不知这位忠心耿耿到愚忠的吃人恶鬼真正心思,放下手头的所有要务,急忙下达了一条匪夷所思的密令。
程昱应声虫的态度,很是让刘辩满意,他的位置实在是太特殊了,容不得生出半点的忤逆心思,过去需要依仗甚至是依附戏志才,更拿戏志才没有办法,才放任戏志才做出了一件又一件大逆不道之事。
自己的草台班子已经彻底搭建完毕,根基稳固,如果说程昱的态度与戏志才一般无二或者说类似于徐庶的态度,那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掌控绣衣指使了。
二弟这件事上得到一个不算很满意却很放心的答案,这些日子以来积压了难以想象悲痛的刘辩,心情稍微轻松一些:“期门和左慈的踪迹有没有找到?”
阐述完那条彻底分裂朝堂局势的阳谋,程昱正准备禀报关于期门和大典星左慈的事宜,既然主公主动提起这件事了,省了他扭转话题的口水:“还请主公恕罪,清剿期门这件事臣暂时无力染指,因为臣大部分的精力全都放在了整合太常寺上。”
“戏志才扔下太常寺销声匿迹以后,太常寺极其靡乱,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彻底掌控戏志才在大将军的支持下发展了十几年的细作官署,引发的危害将是山崩地裂的。”
“但据臣所知,期门牵扯到周瑜、荀攸、李严三人与戏志才的交易,具体是什么臣未曾得到详细的线报,不过从雒阳惊变没有出现一名摸金校尉、莫敖司、蜀科这三家的细作,不难猜出。”
“戏志才这是在空手套白狼,好让三人主动放弃在前些日子大乱中浑水摸鱼的机会,不许派遣一人到雒阳来,期门卫则任由他们瓜分,至于能吃下多少怎么吃,各凭本事。”
“这样也好,省的臣以子兑子的清除所有的期门卫,倒还省事了。”
“左慈。”念叨一句这个名字,程昱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大长秋还有那位十常侍之首的大宦官张让,联手去追杀左慈了。”
“最新的一封线报,说是最后一次是在东海岸边,发现了两位天下前十和国祚蛀虫左慈的踪迹,不过请主公放心,有那两位在,左慈难逃一死。”
难逃一死?倘若不是左慈率领期门围攻后宫,黄琬怎么会擅离职守,文钦怎么会分散本就不多的兵力,安插在皇后寝宫大大小小所有伏击点,导致母后身边兵力空虚。
刘辩认真的注视一眼程昱,平静道:“孤要见到左慈的人头。”
抬脚离开,想起被自己晾在一边的江湖游侠与二弟关羽接下了不大不小的香火情,随口说道:“仲德,发给他一只铜鲤绣袋。”
慢慢聚拢过来的江湖人士,全部呆在了原地,梅成接过一只上好蜀锦织就的铜鲤绣袋,更是脑子一片空白。
只要得到宗人府发放的铜鲤绣袋,摇身一变江湖人人朝思暮想的皇室供奉,落在大望族眼里算不得什么,再怎么与皇室挂钩,说白了还是一条看门狗。
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江湖十大门派除了江东四大望族陆、虞、顾、张扶持的江动狮子楼,很少派遣门人弟子担当世家望族的供奉,如果有哪位门人胆敢冒犯这条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是掌门的嫡传弟子,也会直接驱逐出去,绝不姑息。
江湖十大门派占据了大量的田产不说,还与各个地方乃至庙堂中枢的权贵们有着生意往来,财大气粗,交友广泛,不在乎甚至忌讳供奉这一说辞,情理之中。
但是江湖十大门派的人数才占了整座江湖的多少,沧海一粟罢了,剩下的整座江湖大大小小所有门派,哪个不以佩戴铜鲤绣袋为荣。
只要拿下这张虎皮,不亚于沦落街头的乞丐突然得知自己是流亡在外的皇室宗亲,自家宗门从此便是地位直追江湖十大门派的江湖公侯。
这才有了铜鲤绣袋鲤鱼跃龙门一说。
梅成喜极而泣,长跪不起。
刘辩不知道的是,自己随口说出随手扔出这辈子也没能再记起来的一句话,造就了一座仅次于江湖十大门派的蒸蒸日上名门正派,位列以骁勇著称的关西前三甲。
梅成却没成。
真正配得上穷酸师父取的门派名号的那一天,梅成一寸土地一寸血打拼出来的斛珠山庄,满门三百一十七口,皆为大汉二字战死。
无一人,卖汉求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