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怂恿裴该于关中称尊,从而离间洛阳和长安之间的关系,两分晋国,以拖延胡汉之亡……
倘真如此,那甄随杀靳氏,还真是杀得好,杀得妙!否则若被他们顺利抵达长安,则裴该无私也有私了,洛阳不忌也必忌了!
二人面面相觑,却都缄口无言,由得郭景纯继续说下去——“……乃可如甄将军书中所云,但不提靳氏究欲何往,且须含糊截杀彼兄弟的地点……”
靳准究竟想往哪儿跑,没人知道,除了洛阳,长安之外,也说不定他是想要返归临汾、绛邑,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手持玉玺,自己僭号称尊呢。而且他们有可能迷路或者特意绕远啊,甄随也大有可能把哨骑一直往北撒,即于平阳境内,不期然而截杀了靳氏……相信朝廷不会在这种问题上过多质问,只要坐实了得此重宝,都是在裴大司马的领导下,部将甄随所立的功劳即可。
郭默听了,面有不豫之色,却也无计可施。
裴该略略点头,随即轻叹一声:“可惜未能枭首刘聪……”
刘粲虽然僭号,他这僭主终究才当了不足一天的时间,晋方基本上是仍旧把他当成伪皇太子来看的;不似刘聪,伪帝做了整整八年,并且此前还谋害了晋怀帝司马炽,则晋方对于他的脑袋——不管是活取的,还是死割的——必然兴趣更大。若能悬之篙杆,以示皇威,警示天下,效果也自然更好。
不过裴该估摸着,因为刘粲是在野外登基,政府草创于军营之中,难免人手稀缺,部门不足,再加上将有战事,则他不会放心将七玺置于别处,而必然随于同帐。所以靳氏既杀刘粲,兼得玉玺,或者不如说为得玉玺,而必杀刘粲。至于刘聪的灵柩,必然停在别帐,则靳氏兄弟不可能有胆量一晚上连闯二帐,去割两颗重要的人头,也在情理之中。
实在可惜,只能等我到了平阳之后,再刨开刘聪的坟墓,自行割取吧……也不对,刘粲既死,其军必崩,则刘聪的遗骸究竟流落何处,也尚在未知之数。
裴该想了想,即命郭璞:“卿可下去,书成上奏我看。”随即又命郭默去整备兵马,等我把上奏发出去,咱们就继续启程。就此把二郭全都轰出去了,空旷的大堂中只剩下了裴该,还有一个裴熊。
裴该闭目凝思,倘若他还以为甄随是莽夫,那这封书信中的诸多漏洞,也自然可以轻松放过吧。但他其实早就已经察觉到了,甄随貌粗而心细,花花肠子其实不少,则以那厮的智商,不至于写出这么一篇狗屁不通的文字出来……除非,那厮压根儿就没打算瞒着自己,但相信自己在权衡利弊之后,最终还是会把功劳算在他的头上。
如此想来,这蛮子实在是可恶啊,其心可诛!简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只要一把他外放,必然会出事端!
但他的运气也是真好……特么的究竟谁才是穿越者哪?还是说,他实为“天命之子”,就跟当年的光武帝刘秀似的?呸,怎么可能!
裴该相信,“运气”这种瞧不见、摸不着,神神叨叨的玩意儿确实是存在的,譬如前世,怎么就有人连续着彩票中大奖,他则买了好几年,连末奖都没得一票呢?他有个朋友,夫妻俩一起摇车号,头期便全中,他自己则连摇七期,还得继续排队……直至穿越,都只能借别人的车开!
运气其实是一个概率问题,测试次数越多,越接近其数,而短短人生百年,所逢机遇寥寥无几,那就很可能有人直接撞上,有人一辈子都遭逢霉运了……好比六面骰的任一面,理论上都有六分之一的机会,但连续十二把没有六,或者连续三把皆六的可能性,亦皆同样存在。
甄随,就是那个连续三把皆六的命数……
罢了,罢了,无谓多想。裴该好不容易才把思路给扯回来,随即注目于手边的锦匣,最终一咬牙关,还是把放着传国玉玺的匣子给打开了——这玩意儿究竟长啥样?他实在是太好奇啦。
根据史书记载,传国玉玺自秦传汉,既而魏、晋、前赵、后赵,冉魏时为晋将骗走而献建康,从此与南朝相始终,直至入隋。隋亡,萧后与炀帝孙杨政道携玉玺遁入突厥,要到贞观四年,李靖于漠北大破突厥,杨政道降唐,玉玺方才复归中原。
唐后面是后梁和后唐,后唐覆灭之时,末帝李从珂抱玺登玄武楼自焚,传国玉玺就此失踪。宋哲宗时有农夫号称于耕田时所得,进献朝廷,虽然朝廷认可了,时人却多疑其为伪。北宋灭亡,金人虽然夺玺北归,但此后再无宣称过……
一直到元代,玉玺才据说又出现在了大都街头,遂为元廷所得——是真货还是假货,没人能够说清。明灭元,玉玺为元顺帝携往漠北,明廷遍访不得,其间也曾经多次出现过献玺之事,都被鉴定为假。逮女真崛起,皇太极灭蒙古林丹汗,得所谓元朝“传国玺”,然而玺文有异,连仿品都谈不上。
总而言之,后唐以后的所谓传国玉玺,多半不真。
所以裴该在后世是没见过这玩意儿的,无论故宫还是其它博物馆,都不可能有哪怕疑真的传国玉玺供展,乃至于真正的玺文为何,后世都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
裴该凝神屏息,轻轻打开锦匣,双手捧出传国玉玺来,仔细端详。他是识货的,无论玉质、刀工,都为绝品,加上印文古朴,果然这玩意儿目前还是真货——即便不是秦制,也当为前汉所制。略略摩娑,轻叹一声,便又放回匣内,并且重新合上了匣盖。
裴熊突然在旁开口:“主公若是喜爱,不必往献洛阳,自己留下吧。”
裴该瞥了裴熊一眼,心说我也想啊,好东西谁不垂涎?但我若留下此物,后果可太严重啦,等于在长安僭号,分裂国家。大敌未灭,社稷未复,我怎么能干这种亲痛仇快的事情呢?我又不是袁公路!
当下笑笑:“是非汝所能知也。”
裴熊又问:“那几个又如何?”
裴该心说对那几枚印我倒没啥兴趣,天子六玺,后世几乎每朝都新刻,唐代还增加到八颗——既非唯一之物,谁有兴趣去看?便即摆手:“加以封泥,盖我印章,待书奏成后,都妥送洛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