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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的……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不管朱飞如何解劝,司马邺仍然愁容难开。正在烦闷,忽然得报,说华侍中入宫请见,司马邺如同捞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当即跳将起来,便叫:“快召,快召!”
朱飞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心说右卫隔绝内外数日,大臣不能觐见,怎么如今却放华侍中进宫了?则华侍中肯定是得到了大司马的首肯,甚至是大司马的授意而来……他会不会逼迫天子,要他扫清内廷呢?自己不会因此而受到明达的牵累吧?!
老兄啊,你在天之灵保佑,我活着,将来有机会还能给你上几柱香,要是把我也折进去,你就彻底不得血食啦!
心中忐忑,却也不敢怠慢,急忙跑出来召唤华恒。只见华敬则穿着整洁的朝服,手捧笏版,已然进入宫中,正停步于阙下,并且身后竟然还跟着一队右卫军卒。朱飞望见,不禁胆寒——右卫果真进宫了?赶紧疾趋向前,拱手道:“侍中安好——天子允见。”
华恒点了点头,随即就说:“朱君,委曲你了。”话音才落,几名兵卒当即冲将过来,一把便将朱飞按倒在地,并且上了绑绳。朱飞大叫道:“侍中此是何意啊?飞无罪!”
“有罪无罪,”华恒轻轻叹了口气,“且待天子处断了。”说着话,迈步便入殿中。
报名而入后,向司马邺行跪拜大礼。司马邺赐其坐,随即急切地问道:“侍中入宫,是为大司马之事而来?闻大司马率军归洛,不知心意如何啊?外间究竟是何等情状?”
华恒面无表情地回复道:“大司马方入洛,期以明日进宫,觐见陛下。洛中尚且太平,关西军控守诸门与宫禁,绝无宵小敢于作乱——陛下不必忧虑。”
司马邺这才舒了一口气,又问:“请问侍中,大司马明日觐见,将有何语?朕又当如何答复?”
华恒回答道:“大司马此番率军归洛,自然是为裴右卫遇刺之事。同族兄弟,国家重将,竟于都邑为人所杀,其事晦暗不明,尚书调查将近半月而不能有结果,且事涉宫中……无怪乎大司马之来。”
司马邺急忙撇清道:“何言事涉宫中?”
“明达岂非陛下内廷之臣么?”
“明达无能,不能约束五校,遂使裴右卫遇害,朕亦深感哀恸。然明达既已自刭,此事当与宫中再无瓜葛了……”
华恒轻叹一声:“明达不能明正典刑,而由其自刭,不能留合理供述,则行台上下,又岂肯善罢甘休啊?且明达在宫中用事多年,焉知别无党羽?陛下以为此事已了,恐怕不能如愿。”
司马邺苦着脸问道:“然则大司马究欲何为?还望侍中教朕。”这般政治狡诡,我实在是搞不明白啊,你还是赶紧说个痛快话吧。
华恒沉默少顷,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于是起身离席,再度高举笏版,朝司马邺叩首。司马邺惊问道:“侍中这是何意啊?”
华敬则板着脸,一口气说道:“自孝惠以来,诸藩造乱,胡羯纵横,十数年间,都邑曾陷,国家几亡,天意人心,皆厌晋祚。陛下虽起关西,规复旧京,实赖大司马之力。今大司马威加海内,德布四方,仁及万物,越古超今,恳请陛下效尧、舜之道,下禅位之诏,以顺应大势。”
这几句话,华恒来时途中便在心中构思,反复琢磨,至此终于一气呵成。其言方出,司马邺便即面如土色,不禁手足皆软,脱口问道:“侍中安有此语?!”
其实小年轻也不傻,对于裴该篡僭之势已成,他还是有一定心理准备的。不过前代之事,终究未睹,今生唯见藩王(赵王司马伦)篡位,旋即被杀,所以总是安慰自己:对于自家帝位而言,丹阳皇叔(司马睿)比裴文约更加危险啊,或许裴文约未必肯迈出那最后一步去呢?大不了自己一直做垂拱天子好了……
再加上最近梁芳等人一直撺掇他逐步收回权柄,还说皇后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孩儿,等将来嫡子诞生,正位东宫,陛下您自然声威大涨,乃可以徐徐罢去权臣……司马邺就此而日益闭目塞听了,幻想能有美梦成真的一日。
本来这回裴丕之死,对于晋室来说确实是件相当凶险的事情。但明达为朱飞所逼,及时自刭,朱飞复劝说司马邺,皇家可千万别牵扯此事,以免遭致大司马之怒。因而司马邺会产生一种错觉,只要自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绝不插手,那么裴该归洛,顶多清洗一下朝臣,应该不会威胁到自家的皇位吧……
按道理来说,裴该很可能趁此机会,遵从历代权臣篡位的前例,先提出封王、加九锡、进位相国之类的无理要求来。到时候试着让荀氏等朝臣去拦上一拦,实在拦不住,也只得允准了,再多拖得几年是几年。等到羯贼殄灭,天下一统,而且自己儿子也出生了,说不定如梁芳所言,形势就会有所好转呢?
若祖士稚能灭羯,还可趁此机会,把他抬到跟裴该一般儿高,让他们俩相斗法去,皇家乃有望渔翁得利……
可是没想到,华恒入宫觐见,说不上几句话,竟然就直言“陛下您还是禅位吧”,那司马邺焉能不惊啊?
当即质问华恒,华恒叩头道:“臣此言,非为大司马,亦非为天下人,而是为了陛下。前代之事,陛下可知否?汉孝献董贵人、伏皇后如何,魏高贵乡公又如何,陛下可知否?今日若禅,可免无尽屈辱,亦可保全陛下一家性命;若异日由行台之臣进迫陛下,则恐别生不忍言之事也!”
今日午后裴诜往拜,表面上请华敬则接下调查裴诜之案的重任,实际却是求其入宫去劝说司马邺禅位的。按照王贡的谋划,大势已成,不可延挨,则与其劝说裴该篡位,还不如劝说司马邺禅位——反正哪怕先说动了裴该,也得过司马邺那一道,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若天子先下诏禅让,我等再固请,则大司马若无心也必动摇,若有心也更有台阶下,何乐而不为啊?
华恒听了裴诜所言,初时自然也是震惊的,本待不允,裴诜却说:“公岂不记尊曾祖博平敬侯之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