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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五章 求名求利,为官之道
习惯了起居八座一呼百诺,习惯了精致的饮食周到的伺候,在外头躲藏了四五天的秦怀谨回到自己那座气派的市舶公馆,见到了年轻漂亮的姬妾,用着了那些精心寻觅来的华美器具,不得体的布衫也变成了绫罗绸缎,可他的心里却满是惊惧和恼怒。
都司藩司和臬司对外宣称的是他落水之后需要静养,再加上前头出现了刺客,因此广东都司破天荒调派了两百名军士,把他这个市舶公馆围得犹如铁桶一般,就连仆役进出采买也禁止了,所有吃食用度都由专人送进来,他这个市舶司提督太监竟是形同囚徒。这还不算,他身边伺候的仆人也换了几张陌生面孔,据说都是按察使喻良和都指挥使李龙两边送来的人。因为“卧病”,不但他的妻妾们不得擅入,他自个就连走出房门都做不到。
这会儿,僵卧在竹榻上的他盯着门前小杌子上那个正打瞌睡的小厮,良久才下定了决心。多日的观察使得他明白了自己屋里常出入那四个人的来历,于是猛地重重捶床叫道:“来人!”
那个原本还犹如小鸡啄米睡得正香甜的年轻小厮顿时跳了起来,睁开眼睛使劲揉了揉,他就一溜小跑到了竹榻前,笑着问道:“秦公公有什么吩咐?”
“你替咱家传个消息出去。”
一听这话,小厮顿时有些为难,忙陪笑道:“公公,不是小的不遵命,实在是李都帅、张藩台和喻臬台都有宪命,说是公公您需要静养,这外头的事情不得惊动,也别让您操心其他事。如今三司衙门正在下死力清查之前您落水和刺客的事,您尽管放心……”
那小厮说得顺溜,秦怀谨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猫腻。他的人已经落在了别人手里,那会儿运出的财宝也铁定全都泡汤了,既然是人财两空,他又是大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人,不多拖几个垫背的,他就是到九幽黄泉也不甘心。因此,见那小厮低眉顺眼地连连赔礼劝说,他便皮笑肉不笑地说:“如果咱家没记错,你是臬台喻大人的人?”
“是……”
“你给喻大人送个信,就说咱家有话对他说。他当初是太仆少卿,若是还想回朝高升一步,就请来这儿见一见咱家,咱家有一桩大功劳相送。他年纪还不大,要是这一任按察使当得好,回朝之后,兴许刑部尚书亦或是都察院副都御史还是有指望的。”
等到那小厮急匆匆走了,秦怀谨方才嘿嘿一笑。坐在榻上安安静静坐了一刻钟,他忽然一手扫过一旁的梅花高几,把上头的茶盘茶盏茶壶等等全都扫到了地上。这乒乒乓乓的声音顿时惊动了外头。很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就跑了进来。他却没有前头那小厮的灵巧,看到这一地狼籍就皱起了眉头:“秦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李都帅的家人?”
面对这么一个粗豪的汉子,秦怀谨自然更是开门见山。依样画葫芦把事情又说了一遍,又约定了另一个时间,他便看到那大汉满面狐疑地出了门去。直到这时候,他方才把两只手合到了一块,右手拇指狠狠地用指甲掐着左手手心。
李龙和喻良都派了人监视他,为何偏偏不见张越的人?那小子就不想从他这里捞好处?
张越这个左布政使固然是新官上任,都司和臬司的两位主官也只是比他早到一年而已。初来乍到难免受制于人,他们直到现在方才渐渐站稳了,这次被张越的巧舌如簧说动掺和一脚,也正是因为名利两个字。此时此刻,这三司衙门的主官齐集广州府衙的签押房,耳听书吏噼里啪啦打着算盘报数,三个官阶相近的人表情各异。而市舶司提举李文昌满脸漠然,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原本是这儿正经主人的李知府也是形同陪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都指挥使李龙是从西宁那种苦寒之地调到广东的,很不习惯广东的炎热——更重要的是广东并非边地,驻军也并不算多,要从这其中捞油水比西宁难多了,因此他一直想着能在那些好处最多的地方分一杯羹;喻良一直认为自己被赶到广东乃是下放,满心都盼望着回朝高升,他家里虽豪富,可那是几房共同掌管,不肯出钱替他在京里活动;至于张越……他自己已经是极其有钱的人,但看着那四大箱黄金和两大箱珠宝,他也有些晃花了眼睛。
这一番统计估值足足用了两天,为了精确估算出那批珠宝的价值,府衙还让人请来了广州开源当铺的三个老朝奉。终于,那名奋笔疾书的老书吏揉了揉手腕子,站起身来捧着墨迹未干的清单绕过桌子快步走上前,深深躬身道:“三位大人,已经合计出来了。一应物事已经造册登记,这是简明的清单……”
李龙乃是货真价实的武人,此时便没好气地打断道:“别啰嗦这么多,直接报数!”
老书吏偷觑了一眼张越和喻良,见这一藩一臬全都没有插话,他便定了定神朗声说道:“合计黄金八千两,各色珠宝摆件折合黄金也是这个数目左右,除此之外,在码头旁边的那几间紧锁小屋搜出的象牙犀角孔雀羽等等,价值只能给个约数,估摸折合黄金一两千。”
听到这里,张越不禁皱了皱眉。这些书吏不用铜钱宝钞来计算这批东西的价值,自然是因为数目太大,听的人一时之间不好换算。如今的黄金白银仍是民间硬通货,官价是一两金兑四两银,一两银兑一贯钱或八十贯宝钞,可在私营的金银铺以及黑市上,这官价却从来不作数。时价是白银一两兑铜钱一千五百文或是宝钞两百贯,而一两黄金至少可兑十两白银,永乐年间由于战事频繁,最高甚至达到过十五两。
“啧啧,果然是有钱得很!”
李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又羡慕又恼火。须知他在西宁八年,吃了不少空额,外加在军器军服上头很是揩了些油,最后也只是积攒下来了一两万的银子。可一个死太监在市舶司这么几年,竟是比刮地皮的收获更多,那他这疆场上头拼下来的功勋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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