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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命起身。
远处,渡过支流的秦军洪水一样涌来,雷鸣般的炮声立即响起。黑夫听到了炮声,恍惚间也看到了火炮发射时喷出的硝烟,却没有看到火炮像传说中的那样将攻来的秦军击溃——三十万秦军,阵列宽度达到二十里,面对如此宽阔的阵线,一百多门火炮杯水车薪。
普通的士卒当然不明白这一点,黑夫也未曾以为阵战靠炮卒就能胜利。他默念着大司马庇佑,军令声又至,“全卒皆有!端——矛!”
相对于其他楚军师旅,新编的十二个师没有弓手。没有弓手军官口令中就少了弓手齐射的口令,又因火炮发射时不能移动阵地,整个楚军阵列是静候秦军攻来。新编师旅的士卒早早端起了夷矛,军阵前方卒长斗贝看着攻来的秦军忽然有些担忧。
火炮是楚军的利器,但它从未真正用于大规模阵战。白鹿塬之战不是,渭南会战也不是。此时己方火炮全部布置在郢师之前,但秦人避开了郢师的位置。也就是说,秦人攻来的军阵断成了两截,本该正面郢师的那一段秦军,远远的落在两侧秦军身后数里。
秦军军阵断裂对楚军来说是好事,如果骑兵能趁隙杀入,那么就能猛击其腹背,可惜骑兵全部集中在右翼,并不能抓住这个致命的空隙——相对于秦军二十五人的纵深,楚军十五人的纵深让军阵更加宽阔,没有骑兵的左翼在西端超出秦军有七八里之多。
秦军主动列阵会战,主动发起进攻;任由阵线中间产生出一段三里长的空缺,任由其右翼短少楚军左翼七、八里之多(这意味着侧翼包抄),李信有那么傻吗?斗贝不信。
不信归不信,秦军正大踏步而来,他不得不下达了端矛的命令。待到秦军已经在百步之内,配备弓手的师旅开始下令攒射,他只能再度命令:“全卒皆有!已——备!”
端矛之后还要举矛,举矛之后才是冲刺。眼前的秦人越来越近,箭矢不断落入秦军阵中,己方也在秦卒单臂弩射程之内。然而就在这时,钲声敲响了。
钲声响起的片刻,斗贝脑中突然产生些许眩晕,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惜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的声音。秦军确实敲响了铜钲,在离楚军阵线大约五十多步的距离上几乎全线后退。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正面郢师、落后全军阵线的那一段秦军正急速向前。
为了防止火炮打击,正对火炮阵地的秦军战线是断裂空缺的,本该立于这一段的秦军远在两、三里外。饶是如此,在炮弹有效杀伤范围内,这一段秦军依旧死伤惨重,但远没有到阵溃的地步。现在全军后撤,他们则急速向前,企图将这一段三里长的空缺补上。
之前不补,那是之前楚军没有进攻,有缺口等于没有缺口,并且能躲避火炮打击;之所以要在撤退时补,因为楚军一定会这个时候进攻。
“杀——!”眼见秦军后撤,惊天动地的喊杀毫不意外的响起。从年初追到年末,期间间隔了一年,将卒们也懊悔了一年,楚军绝不能再让秦人从自己眼皮子逃走。随着这喊杀声,轰隆作响的炮声停了,高举着夷矛的楚卒犹如离弦之箭,疾冲向撤退中的秦军。
喊声震耳欲聋,追击的脚步声同样震耳欲聋。位于第四排高举着夷矛的黑夫情不自禁跟着众人呼喊起来,也跟着前排的同袍往前疾追。此时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脑海里是一阵一阵的幻象:一会是含辛茹苦的母亲,一会儿是嫁给他人的女子,一会儿是要债做肉羹的垣柏,一会又变成高粱地里那只朝自己狂吠的恶犬……
奔跑中,黑夫的呼吸越来越急,脚步也越来越重。就在他以为心要跳出胸口时,一阵连绵不绝的‘啪啪’声响起。身前的同袍突然停了,他撞在他背上,他身后也传来一股大力,也有人撞在他背上。
这种同袍间的撞击他很熟悉,他真正吃惊的是自己高举夷矛的双手猛然一震,夷矛差点脱手而飞,与此同时一个带血的矛头捅中他的肩甲,发出刺耳的金属擦音,死亡离他只有一寸。
“杀!”奔逃的秦军终于被楚军追上,两军的矛锋先是高举死命拍打,接着才是恶狠狠的相互捅杀。有人被夷矛捅穿、串起,有人被酋矛刺中、流血。鲜血刺目,士卒狂暴,脑子没有幻想只余空白的黑夫高举着夷矛,不管能否捅中敌人,都死力前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