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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自己手下的老人已经死了,再没有活过来的可能,他这才松开了手,而后细心整理着那凌乱的被角,一面自言自语的低声叹着。
“爹,你也别怪我,你大限将近,活不过今年的冬天了,我这般也只是让你早些解脱而已……还有几天我就要去小沩山了,这家里的一切都在与我没什么牵连了,我一走,这家也得败落下来,不如这般干干净净的吧,也让我少些牵连,才能一心追求仙道……这次是你成全了我,孩儿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他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自言自语着,若有旁人在场定会的毛骨悚然。
等倒那被角上的皱褶被抚平,杨继业神色一变,一声惊呼,而后爆发出了嚎啕大哭,声音悲恸,让人闻之凄然,门外的下人闻声赶来,一见此情此景,也纷纷哭做一片,至于其中有几分真情实意,谁又能知呢?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杨家老爷辞世,作为人子的杨继业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搭建灵堂、操办丧事,也没有将老爷子的死讯告知亲戚朋友。当天旁晚一纸诉状便摆在了青羊县府台的公案上,青羊县生员杨继业状告古庙村村民张潜无德行医,草菅人命,还未审理,便委派了四五名捕快,先将这无德无行的贱民抓捕归案再说。
原告是青羊县的缙绅大族,被告是外来的流民。
案情如此清楚,还需多费唇舌吗,到时候大刑一上,说你有罪你就有罪,无罪也是罪。
青羊县府台离那古庙村尚有几百里地,一路而去又是穷山恶水,案子受理结束以是黄昏,纵然案情清晰被告罪行已定,却也得照顾捕快们的情绪不是,如此一来,抓捕便被拖到了第二日清晨。
而早在几日之前,杨继业也将家里的浮财全部变卖,换了真金白银。
如今家里已再无留恋之物,干脆也就不打算回去了,直接在青羊县里租了一间客栈,等到张潜明日锒铛入狱,从他嘴里掏出那呼吸吐纳的法门之后,便着手修炼,等到来年开春,小沩山按察来时,自己也完成那百日筑基的第一步,进入山门必受青睐,一条通天仙路便摆在自己的面前了,今日所做也就值了。
张潜走在路上并不知道祸从天降,自己将面临着一通巨大的麻烦。
他手里提着一块用荷叶包着的猪肉,是先前一家农户所付的诊金,他也如以往那般收着,正好给父亲调理下饮食。从那户人家出来,人烟便逾渐少了,一路往古庙村去,也都是难行的山路。
然而张潜走的却很快,一路也不曾休息,他也不累。
蜀州偏远之地,耕地稀少,道路难寻,要寻着一块居住之地十分困难,因此人烟极为疏散,古庙村虽然有十来户人家,然而却分散于山中各处,彼此并无太多联系,小村西山之中有一座古庙,整个村落也是因此而得名,不过到了如今,却是很少有人涉足此地,因为不太灵验,香火断了也快一辈人了。
张潜从小便随父亲住在这山中的古庙里,更显得离群索居。
这庙很小这庙很小,跨过那已经没了漆色的破烂门槛,直走十来步便能抵住墙根,临墙便是供奉观音像的石台和烧香用的池子,或许是这住客敬畏鬼神的缘故,这些东西都未曾动过,也经常擦拭,并没有多少灰尘,年过半百的老人正一如既往的坐在那前的矮墩上,形似槁木一般,双眼闭着,面朝门外。
“爹,风大,以后坐这记得把门关上。”
外面下起了雨,张潜回到小庙里,身上已经沾了些雨珠,在檐下轻轻拍掉,而后着小庙中枯坐的老人随口说了一声,这才进屋,先将猪肉放在了桌上,而后走到阴暗中的土灶前生起火来,老人至始至终都不曾理他,张潜也不恼,只是火石受了潮,啪啪的打了半天也不见一点火星,令他有些郁闷。
起身寻了柴刀,想着刮掉表面上受潮的那层,兴许管用。
忽然他发现坐在矮墩上的父亲神色有了些变化,虽然闭着眼,仍然能感受到他心中的茫然,似乎是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他放下刀慢慢走了过去,心中有些奇怪。
张九德是一个怪人,成天除了枯坐还是枯坐,定性比得道的高僧还要离谱,除了偶尔会迸出一两句无头无脑的话来,一向都是沉默寡言。先前进屋时张潜搭讪一句,老人也无任何反映,他之所以不恼不怪,也全因习惯使然,父子二人相处十几年,彼此之间早就熟知,因此这种古怪的性情在张潜来也并不奇怪。
偶然间见他脸上神色似有变化,张潜反而觉得有些异样。
“爹?”张潜轻声的问了一句,“饿了吗?”
张九德依旧一语不答,屋外正在下雨,因此光线也显得有些阴沉,穿过门缝落在他脸上,使得他闭着的双眼似乎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神韵,好像老人根本不是一个瞎子,此刻正着天边的风雨。
张潜转过身不在去问,屋内有些黑了。
他拿刀刮净了火石上的潮土,点燃了香案上两盏油灯,小屋里多了几分暖意。
正在此时,天边风雨大作,一阵狂风自山野中而来,将木门陡然掀开,冰冷的寒风涌入屋内,刚点燃的两盏油灯即可便灭了一盏,只剩下张潜护在怀中的那一点火光还在不停的摇晃,也是岌岌可危。
张潜皱了皱眉,正欲上前将门掩住。
数十年如一日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的张九德突然抬起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虽然力气不大,却不容他挪动半分,他满心惊讶,正欲询问,张九德却已经开口说话了:“十八年了,终于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