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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那传令兵才传来好消息:“大王,城中倒也无事,只是东城那边一棵古树被雷劈了,起了雷火,现在烧尽,已然灭了。”
堂中诸人齐齐出了口长气,朱温干笑道:“想是这古树年久成精,引来天雷。可笑那李存曜还大言不惭……如今谣言已破,诸将尽心守城便是。”
谁料这句话刚落音,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嘭”声!堂中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外间突然喧哗起来,虽然那声音远得很,但偏偏就是顺着大风吹进了他们的耳朵。
朱温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顾不得形象,厉声道:“去探!速去探知何事!”原来这一声响不同寻常雷声,虽然他也说不出像什么,但绝非雷音无疑。
氏叔琮怒容一显:“直娘贼,就算真是天雷又如何,劈死老氏再说大话不迟!大王,末将去东城门,那李存曜究竟有何妖法!”
朱温眼珠乱转,了他一眼,道:“去吧!”
几名年轻将领匆匆跑了进来,领头一人居然是张汉杰,他脸色有些慌乱,禀报道:“大王,大事不妙,东城城门似乎……似乎被雷劈中,瞬间塌了近十丈的豁口!”
朱温一听,双目圆瞪,忽然一屁股坐下去,喃喃道:“引天雷……真引了天雷……此非人力可敌,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堂中诸将都被这一番话震得有些痴呆了,张汉杰只道他们被这奇事吓傻,却不知道还有更奇的,当下问道:“大王?大王,如今东城门那边怎生……”
还没说话,朱温已经无力地摆手道:“天雷助他,还战甚么?”
张汉杰一愣,说不出话来。哪知道这话恼了张汉杰身后一员将领,此人三十来岁,面色肃杀,大声道:“大王此言,末将不敢苟同!我等厮杀汉子,只管拼命打仗,打不打雷俺们管不着,打不打仗,俺们说了才算!请大王予俺帅命,俺王子明请战!纵然保不住外城,也必守住内城!”
朱温听得一震,抬头去,喜道:“若非子明,孤必自误!你去,东城城守便交给你来暂领!”
那将抱拳道:“王彦章得令!”
不多时传来消息,说外城一破,河东骑兵纷纷涌入,如今外城已失,不过李存曜只是抄了附近几处库房,然后便似没有进攻内城之意,反教氏叔琮和王彦章传话,请朱温上城楼一叙。
朱温听了,心道:“你手下那朱八戒神力无比,万一他又是神射,我竖着上城楼,只怕就得横着下。”正待拒绝,敬翔却连打眼色,然后微微点头。
朱温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扫视诸将一眼,果然诸将都盯着自己,不禁心中一凛,暗道:“不好,此刻我若不敢应邀,今后只怕便要威信扫地。”当下没奈何,只好装豪迈,道:“正欲与此河东新秀一唔!来人,备马!”
此时大雨似随时可来,天上雷霆闪电,地下……汴州内城东门外,李曜却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颇为“时髦”的太师椅(注:前文有述,椅子此时已然开始出现,只是不算很流行。),端坐阵前,居然在与李承嗣对弈。
王彦章虽怒,但见河东骑兵虽然人数并不算多,可他们目中流露出的自信,以及对汴军的鄙夷轻视,却令他心中一震。王彦章知道,这不是寻常的骄兵,而是真正的胜兵,是一支一直处于胜利中的军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会养出这样的气度。
他再朝李曜望去,虽然心中不肯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此子无论相貌、体态、神情,都是无可挑剔,其这般悠而闲之的阵前对弈,更是让人——甚至是敌人——都忍不住心怀钦佩。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以三千骑兵攻城反而把汴梁逼得如此狼狈的前提下,否则,他就是脑子有坑。
李曜正对弈,忽然听见城楼上山呼大王千岁,不禁转头一,果然见一名中年男子身着王服,挺着微微有些凸起的肚子站在了城楼之上。
李曜心中微微有些失望,暗道:“不是说朱温面容长得雄伟么,这哪是雄伟,这分明就是眼睛鼻子嘴巴没一个不大而已,嗯,连腮帮子也这么大……”
朱温已经到李曜和李承嗣对弈,但他不清楚这二人谁是李曜,深吸一口气,大声道:“李兵部既然欲见孤王,如今孤王已至,兵部何不出来参见?”
朱温这一下也比较毒,李曜只要承认皇帝给予的官职爵位,那按照规矩,就应该出来见过他这位东平王,只要他出来参见,其军气势必然要往下掉一些。
哪知道李曜哈哈一笑,起身道:“东平王,久仰了。前次某来汴州,本欲一唔大王,可惜大王外出,幸好见得王妃,并为王妃素描丹青,以为纪念,某心甚足。此番大王怎不与王妃同来?”
朱温的脸色陡然变成猪肝。
而此时此刻,关中局势也有变化,李茂贞三帅已到达京师,坊市因此大乱。来到安福门下,忽见天子登楼临轩以待。只听李晔诘责三人道:“三位爱卿不奏请待报,便称兵入京,想干什么?!如若不能事朕,今日就请避位让贤!”
李茂贞三人本来以为当今天子已到了受自己摆布的地步,因而气焰嚣张,突然惊闻呵斥,竟一时语塞,流汗不能言,慌忙拜伏舞蹈于门楼下。还是韩建最先缓过神来,奏道:“北胡夷狄素来凶暴残忍,久有窥视中原之心。陛下却弃我中原将帅之赤诚,独宠胡子,这是为何?杨复恭不念君恩,叛逃作乱,陛下却为他平反,这又是为何?如此下去,臣等堪忧大唐社稷将毁于陛下之手!”
李晔心中甚觉好笑:李克用是否有狼子野心,朕且不知,而今你三人已称兵阙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却还敢妄自称己赤诚忠心。然而不能这样答话,难免火上浇油,思得张承业的计策,故作悲伤说道:“独眼龙雄踞强藩,朕也是为其所迫,不得已而从之。如今又问他要再次举大军南下,朕尚且不知如何容身。”又向王行瑜去,继续道:“尚父素来忠心,朕欲幸邠州避难如何?”
那关内岐、邠、同、华四镇,拱卫京师,以李茂贞占地最广,兵力最强,无疑称霸关内。王行瑜兄弟及韩建也是恐被他所并而臣服于他,为其鞍前马后驱使。三人惊闻天子话语,顿时各怀鬼胎。李茂贞岂能容圣驾幸临邠州,韩建却思我为何不能使天子幸临华州。
那王行瑜更得意了:我能得天子,何须再为他宋疾雷驱使。遂高声唱道:“陛下英明,臣定当扫榻相迎,鞍前马后,唯陛下驱驰!”
李晔洋洋自喜,就将三帅请上安福门楼,于轩阁共宴。李茂贞满腹窝气,知李克用已打算南下,事不宜迟,奏道:“南衙、北司互有朋党,紊乱朝政。李溪作相,不合众心,请斩首。”
“爱卿不必焦急,此事容后再议,先饮酒如何?”李晔有意周旋。
李茂贞只好坐下,却向其假子李继鹏使一个眼色。李继鹏意会下楼。须臾,竟提着李溪及北司枢密使康尚弼的人头上楼。李茂贞佯惊道:“我不忍见血腥。”喝令其退下;复奏道,“王珂、王珙嫡庶不分,请授王珙河中,徙王珂节陕州。”
李晔大骇,唯恐再周旋,李茂贞弑君之举也能做出,只好权宜答应。李茂贞又奏:“李克用即将犯阙,请陛下速幸凤翔!”王行瑜道:“凤翔路远,独眼龙顷刻即到,还是幸邠州为好,待退了独眼龙,再作打算不迟!”李茂贞不从,二人开始争吵,最后竟在天子面前拔剑相对。
无君如此!李晔难免有作池鱼之险,就在紧要关头,韩建忙上前劝李、王二帅道:“二帅不和,岂不是为敌人助势。我三人仅有几千兵入朝。若再争执下去,独眼龙大军一到,玉石俱焚。不若先各归本镇,提大军来战。我为二帅作保,战独眼龙,谁夺的功劳多,谁奉天子,如何?”
二人也有惧色,都说有理,遂作罢。
王行瑜又说道:“我三人各归本镇,恐天子为独眼龙所劫,尚须保护,且留臣三弟行实为左神策军指挥使,领两千人护卫。”
李茂贞也接道:“二千人怎够,臣再留两千。”遂奏请假子李继鹏为右神策军指挥使。
李晔岂不知他二人贼心不死,然而眼下还是先送走三个瘟神再说,将就着同意。三帅于是各辞归镇,提大兵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