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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的新政之所以失败,也正是因为涉及到了这根本利害。可是我们就算知道又能如何?船大难掉头,这牵涉到了我们儒门的根基,还有道门的豪强,不可轻动。”
五位隐士悉数沉默。
过了片刻,白鹿先生打破沉默,“其实道门之强盛,来自海贸商路、西域商路、草原互市等等,都是一家独大,故而一本万利,与有无商税关系不大,真要加征商税,道门未必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硬抗。”
赤羊翁没有反驳。
白鹿先生继续说道:“看李玄都在棋局中的手段,很是老练。因政杀人,不是战场上的攻城掠地。他先是拉拢一派,稳一派,杀一派,只剩下两派。然后他拉一派,杀一派,只剩下一派。最后杀仅剩的一派,那一派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束手待毙。这就是他在棋局中的手段。”
“在棋局中,我将其分为三大派系,新锐、归附、勋贵。新锐是依靠皇帝宠幸而上位的新锐官员,归附就是降臣,勋贵则是跟随打天下的辽东老人。”
“李玄都先启用新锐一派与归附一派相杀,勋贵会因此而兔死狐悲吗?并不会,他们只会觉得皇帝还是向着我们这些辽东老人,那些望风而降之人是死有余辜。所以李玄都拉拢的是新锐一派,杀的是归附一派,稳的是勋贵一派。”
“在这个过程中,归附一派中反对新政之人,被李玄都悉数铲除,其余人不成气候,只剩下新锐和勋贵两派人。新锐是一把刀,他们没有功勋,没有根基,只能紧紧依附皇帝,只有做皇帝的刀才能凸显自己的价值,才能有存在的必要,于是第二阶段,李玄都用新锐一派来杀勋贵一派,在这个时候,新锐一派会因为老勋贵一派的死而兔死狐悲吗?他们不会,他们只觉得杀了这些老家伙,就该他们大展拳脚了。”
“勋贵一派灭亡之后,就只剩下新锐一派,他们起势于皇权,无法抗衡皇权,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李玄都经过如此三步走,完
成了他的集权,也顺利推行了新政。”
几名隐士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白鹿先生叹了口气,“我们总觉得李玄都是个年轻人,行事未必周全,必然冲动,可我们都忘了一件事,李玄都的长生境是如何臻至圆满的?因为入局棋子乃是弈棋之人以部分神魂所化,棋局中的宋政身死之后,局外的宋政也随之永远失去了一部分神魂。反观李玄都,局中秦素在成为女帝后,属于李玄都的那部分神魂自行离开棋盘,与李玄都合为一体。这部分神魂有棋盘中二十年的经历,回归李玄都本尊之后,等同是让李玄都间接多出二十年的世情阅历,这才使得他的长生境终于趋于圆满。”
赤羊翁轻声道:“所以玉虚斗剑之后,李玄都越来越像地师行事,我们以为我们的对手是个不足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实则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家伙。”
“正是如此。”金蟾叟慨然道,“毕竟我们都没有真正进入过棋局之中,却是漏算了这一点。”
白鹿先生道:“如今看来,李玄都在帝京城中可能会用同样的手段,先稳住、拉拢一派,然后打杀一派。”
紫燕山人道:“先稳住我们,并且拉拢我们,然后和我们联手灭掉谢雉,接下来他便可以对我们动手了。”
众人再次沉默。
过了许久,赤羊翁开口道:“我说过,李玄都喜欢用阳谋,现在看来,我这个说法并没有错。就算我们知道了李玄都是怎样打算的,可我们仍旧没有太好的办法,因为我们不能与谢雉联手先灭掉李玄都。策略是死的,人是活的。且不说我们和谢雉之间的互不信任和重重矛盾,就算我们勉强这样做了,李玄都也可以调整策略,变成稳住并且拉拢谢雉,然后先对我们动手,毕竟牵涉到李道虚,他们师徒父子,这条路还是行得通的。这样一来,我们就处在了不利的位置之中。”
“李玄都之所以可以左右摇摆,盖因他的根基不在帝京,他可以随时退出帝京,而我们和谢雉都不能放弃帝京,导致我们和谢雉之间的矛盾注定无法调和,这便是最大的区别。”
龙老人道:“这也是李玄都与徐无鬼的不同所在,徐无鬼喜欢用阴谋,李玄都喜欢用阳谋,他这是逼着我们与他一起对付谢雉。”
紫燕山人问道:“那我们就只能按照李玄都的心意行事吗?”
龙老人道:“方才已经说了,就是我们内部的许多人,仍旧心存幻想,认为铲除谢雉才是关键,这些声音不在少数,我们也不能装作没有听到。还有那些为官之人,都等着推倒后党,他们好更进一步,我们在这个时候去逆势而为,殊为不智,甚至会形成内斗之势。还是那句话,船大难掉头,积重难返了。”
五人齐齐叹息。
他们五人心中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看得清楚,可真要做起来,那是千难万难,当真应了一句话,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龙老人望向天空,感叹道:“后生可畏。”
“的确是后生可畏。”赤羊翁随之说道,“既然决定顺势而为,我们便不能被他李紫府牵着鼻子走,我们要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还是让司空大祭酒去见李玄都?”金蟾叟问道。
龙老人摇头道:“司空大祭酒是最后山穷水尽时的和谈之人,所以不能由他出面。正好宁忆也在帝京,我提议,请万象学宫的宁大祭酒火速赶赴帝京,然后由他出面,先接洽宁忆,毕竟两人之间的血脉联系是不会因为儒道之争而被斩断的,接着通过宁忆与李玄都暗中联系。总而言之一句话,合作可以,不过怎么合作要由我们说了算。”
众隐士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诸位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做吧。”龙老人环顾一周,将目光落在金蟾叟的身上,“你与宁大祭酒交好,请他赴京的信便辛苦你来写了。”
金蟾叟应道:“师兄放心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