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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到四月中下旬时,寿春城以西的淮河水位,便高出南岸大堤新修的溢洪石堰。
大型水闸的修造难度还是太大,前后仅有三个月工造时间,韩谦便没有剖开大堤在淮河与行泄带之间修造大型水闸,而是在大堤之上挖出槽口,用混凝土浇筑深桩基础,然后铺筑条石,修建溢洪石堰,将高达警戒水位的淮河水,导入大堤南岸的行泄道之中,使浑浊的洪水从南面浩浩荡荡绕过寿春城,流往瓦埠荡,这将始终使得寿春城西滞洪区的水位维持在安全水位之下。
而此时瓦埠荡以北,衔接淮河下游水道的北淝水河道还是加急拓宽中;瓦埠荡的蓄洪量也是有限,还是要及时将洪水往淮河下游排。
寿州境内的水情暂时还不算严重。
寿春灌溉区的夏粮收割四月下旬就如期进行,以豆麦为主,差不多能有五十多万石的收成,之后便是以水稻为主的秋粮播种,目前看来也不会受到多严重的影响。
然而贾鲁河、沙颍河沿岸的许汝谯颍陈亳诸州,到四月底的时候,则是陷入一片汪洋之中,无数民众被迫离开家园。
贾鲁河、沙颍河起到荥阳以东的禹河北岸,往东南方向曲折而行到寿春以西四十里外入淮,干流总长近九百里。
即便梁帝朱裕年初就识破梁师雄与蒙兀人的奸计,不要说此时的河淮梁军,就算是梁国鼎盛之时,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在入夏之时将贾鲁河、沙颍河两岸的大堤加固到能抵挡比往年高出三四倍洪水的标淮。
梁帝朱裕也没有想着赶在雨季来临之前进攻荥阳城,争取对荥阳、武陟等地禹河大堤的控制权。
战事太过仓促不说,进攻阵地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大水淹没,实在是看不到有几分胜算,只能落入梁师雄与蒙兀人早就安排好的算计与圈套之中。
梁帝朱裕一直拖到四月下旬才有所行动。
这时候沙颍河两岸洪水滔天,沙颍河以西的汝州、蔡州以及许州、颍州、陈州的西部地区,已被滔天洪水与东部的宋谯及汴京等地切割开,洪泛区还有不断往两翼扩大的区域,至少会持续到八月,泛滥冲击一切的洪水才有削减的可能。
这时候河淮梁军也再次被切割成东西两部分。
梁帝这时候率领西翼的精锐轻卒,将大型战械、辎重都抛弃在后方,直接从汝州西北侧的少室山与伏牛山之间的险僻隘道穿过,杀入洛河上游的嵩县、伊川等地。
少室山、太室山等嵩山诸岭,在地形上算是伏牛山的余脉。
即便汝州西北部有一些峡谷、坡岭可以翻越进入河洛地区,但地势极为险陡,而雨季山道湿滑,还不时有泥坡滑陷。
而魏州叛军在河洛南岸的嵩县、伊川等地也不可能疏于防备,早就据险结寨、防御极严,梁军想要从这个区域发动进攻,只能用将卒的性命去填,大型战械也根本送不过去。
而一定要从这个区域,近乎是孤注一掷的对占据河洛地区的魏州叛军发动进攻,就必须要等到这一刻。
一方面需要时间修造、拓宽嵩县东部的山道。
更重要的还是朱裕要等到梁军从中高级武将到底层兵卒,都充分认识到眼下是关乎他们非生即死的背水一仗,才能有多几分成功的胜算。
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蒙兀人在赵塘堤修造拦河大坝,都直接将拦河大坝修成沟通禹河南北两岸怀州城与武陟城的驰道,蒙兀兵马的主力就主要部署在东侧,意图对汴京西翼地区展开攻势。
随着洪水的进一步泛滥,荥阳城以东、以南,继而到许州北部,都变成一片汪洋,这不仅限制蒙兀人的骑兵或步卒兵马快速增援魏州叛军所守的河洛地区,更切断蒙兀人的骑兵部队,从南部快速穿插到许州、汝州乃至蔡州腹部,攻击西翼骑兵腹背侧翼的可能。
就连徐明珍的寿州军,此时也主要被隔绝在沙颍河东岸的谯州、亳州等地。
唯有拖到这一刻,梁帝朱裕才不会担心徐明珍有心思不稳的可能,才能放心的将在沙颍河西岸集结的五万兵马,倾尽全力、倾其所有从少室山南侧的险僻谷道,杀入目前也已暂时成为孤岛的河洛地区。
然而,金陵、襄北以及淮东等地却并不知道河淮梁军的动静。
进入五月之后,江淮大地也陆续进入梅雨期,降雨连绵不断,楚杨等地内涝严重,河塘溪渠皆溢。
这使得从淮河上游而来的洪水下行,变得更加缓慢,洪泽浦之内的水位也是一天高过一天。
洪泽浦西岸地势要高一些,但钟离县境内龙游湖与洪泽浦已经连成一片。
洪泽浦南面的石梁县,幸亏这两年才迁入万余口民户,即便到处都是积涝,实际受灾情况并不严重,真正面临严峻考虑的,还是洪泽浦以东、地势最为低陷的楚州以及樊梁湖西侧的扬州北部地区。
早年清河、山阳、金湖三县所建立的军府屯垦体系,与洪泽浦东岸大堤形成有机的一体,大堤有六座大型水闸相接六条干渠,干渠再有六十八条旁支民渠,延伸到总计七八十万亩军垦屯田的每一个角落。
六道水闸干渠,不仅保证屯区的灌溉用水,而一旦洪泽浦水位上涨,还能保障能快速、及时的将洪水往下游方向引导。
楚州早年差不多有十五六万口的将卒家小眷属,在这一片屯区栖息劳作,每年还能额外向军府上缴逾六十万石的田租。
五牙军水师主力惨败于洪泽浦,东岸大堤随后受梁军破坏极其严重,之后两年,淮东求助于棠邑,才有余力重新修缮东岸大堤。
然而淮东目前仅有能力修好两座水闸,但两座水闸相接的两条干渠与东面山阳渎(邗沟北段)的清淤疏浚之事还没有开展。
也就是说,山阳、清河、金湖三县之间的军府屯区,这时候勉强恢复一定的灌溉能力,却没有恢复行洪能力。
王文谦奉命赶到金湖县督管水情的当天,将晚时分金湖县城北侧的大堤便发生决口,令王文谦措手不及,也束手无策。
浑浊的洪水仿佛千军万马一般,从决口渲泄而下,不仅大堤上有上百守堤的军民猝不及防的被卷入洪流之中,大堤下方的几个屯寨很快也被大洪淹没,兵户家小根本就来不及撤出来。
王文谦在金湖县令王远、驻军将领蔡经以及殷鹏等人的簇拥下,狼狈不堪的爬上一座缓坡,只能大堤缺口越冲越大,才不多一会儿时间,决口就被大水扒开有二十丈宽,几艘穿满砂石的乌篷船都没得及凿沉去堵缺口。
这么大的水势,这么大的缺口,当世已经不可能组织军民进行封堵。
除了将大堤上的军民先撤下来外,目前能做到的也就是多搜集一些舟船,尽可能的将更多被大水围困的民众接出来。
“黔阳侯元月在寿春集结数万民夫,便言胡虏其心歹毒,欲引禹河之水浸灌江淮,奈何信王府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还以为黔阳侯或存异动之心,反而动用极其紧缺的人力、物力在金湖西侧修造十数座屯寨、坚堡,也挖了好几道南北向的深壕,却没有征调军民修缮大堤、水闸,疏浚行洪渠,真是太可惜了。”
金湖县令王远乃是王文谦的堂兄王桁行之子,左右没有外人,在王文谦面前说话没有什么顾忌,忍不住发起牢骚。
殷鹏发愁的盯着滚滚而下的浑浊洪水,胁裹大量的杂树茅草,甚至还能隐隐看到有村民在大水中挣扎,对王远的话他则是假装听不见。
虽然王家人这时候在外人面前还是一贯的谨小慎微,但特别是传信说王珺即将临盆而之前有几名医师诊断大概率会是男丁之后,内部就已经越来越隐忍不住了。
殷鹏对此也能理解。
王文谦目前在淮东处于半致仕状态,平时都病养宅中,唯有像这时的紧急情况才会应召出来署事。
除王文谦之外,王氏子弟也就王远官职最高,但金湖县作为上县,县令品秩也仅正六品,其他人更多是八九品或压根就未入流的小吏。
而随王珺嫁入棠邑的数人,这才过去多少时间,王衍目前就已经在周惮手下担任光州长史兼潢川县令,也是正六品;王辙在军情参谋司任正六品佥事,混得最差的霍肖也都在都厅司任从正七品记室。
而霍厉、王樘作为武将,在棠邑得到升迁机会更多,此时皆任都将;特别是霍厉在棠邑侍卫骑兵司任都将,地位要比普通都将更高一筹。
而这次韩谦在寿春反应及时,提前三个月就征集七八万青壮劳力防洪备灾,几乎没有受到多惨重的损失,而淮西则是拖延到四月中旬确认形势不妙时,才抽调青壮上堤保堤,但最偏远的县,役夫都还没有调上来,大堤便垮出这么大的决口,预计未来两年,淮东形势恶势堪比延佑三年、四年。
两厢比较,怎么叫三十岁出头、脾气还没有彻底磨石的王远沉得住气?
王文谦却是脸色阴沉着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