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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弃他的。
想到了“病”字,他下意识的抬手摸脸,自己都摸出了自己的瘦,脸一瘦,就显长,于是他的思想跳跃,又想起了长脸的金效坤。而他刚想起这个人,陆健儿那边也开了口:“你好好的想一想,不必急着回答我。另外,我还想问问你,你那位大哥,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处置?是让他在牢里自生自灭,还是——”
“还是”后头的余音,陆健儿不说,金玉郎也明白。对待金效坤,如今也没什么可多说的了,无非就是杀,或者不杀。
“随他去吧。”他低声回答:“上次见他,我忽然感觉他好像完全变了个人,我不认识他,对他也恨不起来了。”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对着陆健儿比划解释:“他穿得破破烂烂,又脏又臭,还有头发——”
他把手缩回被窝里,有些黯然:“我从来没见他的头发那么乱过,简直是让我扫兴。”
“丧家之犬,你还想让他有多体面?”
“反正,自从看了他那个样子之后,我对他的死活就没兴趣了。”说着他咳嗽了两声,喘着又道:“陆兄,我一咳嗽,胸膛里就痛,会不会是得了痨病?”
陆健儿似笑非笑的一翘嘴角:“没关系,你生是我陆家的人,死是我陆家的鬼,我可以让五妹为你守寡。”
金玉郎笑了:“陆兄,我骗不了你,我的心思,你全知道。”
“你明白就好。”
金玉郎往被窝深处又藏了藏,暗暗的也有些头疼,陆健儿什么都好,就是太精明,常能看穿他的把戏。这一点,陆健儿不如段人龙,可段人龙又没有陆健儿的身家和权势。
还有一点,便是段人龙这人太野,一言不合就要对他动武,至少是揪过他的耳朵。而他属于斯文柔弱的一脉,实在是吃不消对方这个野劲儿。
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金玉郎避而不谈,同时决定还是继续吃药,让身体快些好起来,好搬出陆府去。要不然他简直害怕陆健儿哪天一时兴起,直接给他和陆五小姐举行婚礼。
一边安排着自己的事,一边留意着外头的事,他派人又给施新月送了两百块钱。施新月离开了绿杨旅馆,搬去了连宅——傲雪也回了连宅了,金家的东西,包括她的嫁妆,她一分一毫也没拿出来,是两手空空的回了娘家,幸而娘家也属她最大,她赤手空拳的进家门,也没有人嫌弃她。
施新月恪守承诺,买了一对红烛和一沓子红喜字,将红烛点上,将红喜字贴了上,他没结过婚,不知道礼数,于是自己琢磨着又买了一挂鞭炮,自己在院子里放了一串响。
然后回房见了傲雪,他递出了一卷子钞票:“这一百八十块钱你拿着,我留二十,明天去煤铺买煤,再买些米面,混过这个冬天再说。”他抬手向窗外一指:“我住厢房,我看那房里有个小洋炉子,烧上火就不冷了。”
傲雪背过手,对着他摇头:“施先生,这钱你收着,我不是同你客气,我手里还有钱,够我用的。”
说到这里,她心头一阵酸楚,对着施新月深深的鞠了一躬:“施先生,我不说那谢你的话了,你对我的大恩,我谢也谢不尽。等将来我熬过了这一关,我再报答你。”
施新月笑了一下:“你啊,好好活着就是报答我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开去了厢房。一夜过后,因洋炉子里煤不足,早早灭了火,所以他被冻了醒。抖抖索索的穿了衣服,他打算立刻去买煤,然而推门向外走了没有两步,正房房门也开了,傲雪探出身来唤道:“施先生,这儿有热水,你先洗漱了再出门吧。”
施新月没说什么,回头进了正房,就见正中一间堂屋里亮堂堂的,脸盆架子上摆着小半盆冷水,傲雪提了暖水壶,往盆里“哗——”的倒热水,脸盆架子上还放了香皂与毛巾。
施新月嗅着房内湿暖的香气,有点手足无措,而傲雪放下暖壶,问道:“施先生是要去煤铺吗?”
他点点头:“对,先去煤铺订煤,然后再去趟粮店。”
傲雪转身走回卧室,片刻之后出了来,给了他十块钱:“那麻烦你再给我扯两丈灰布,再买四斤棉花。”
他“哦”了一声,接了钱,然后走到脸盆前低头洗脸。他不是邋遢的人,独居的时候也是天天洗脸,但今天他洗完脸后,格外的不敢照镜子。
他觉得全世界都在注意他那只瞎眼,他忽然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健全,不只丑,而且怪。
他本来是只求活着,能活着就是好的,可因为认识了傲雪,因为和傲雪成了一对假夫妻,他发现自己得寸进尺,竟然又要起漂亮来了。
竟然像同龄的其他青年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