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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那悠然的间歇的桨声,谁能不被引入他的美梦去呢?只愁梦太多了,这些大小船儿如何载得起呀?
秦淮河最吸引江大帅的是她的香艳传说。如《桃花扇》及《板桥杂记》里所载的。江大帅真心神往。淌漾在秦淮河,他仿佛亲见南明小朝廷的华灯映水,秦淮八艳的画舫凌波的光景了。
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黯淡的水光,像梦一般;那偶然闪烁着的光芒,就是梦的眼睛了。
三人坐在舱前,因了那隆起的顶棚,仿佛总是昂着首向前走着似的。于是飘飘然如御风而行,看着那些自在的湾泊着的船,船里走马灯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远了,又像在雾里看花,尽朦朦胧胧的。
这时江大帅他们已过了利涉桥,望见东关头了。沿路听见断续的歌声:有从沿河的妓楼飘来的,有从河上船里度来的。
“还没有我唱得好。”杨文君魅惑的一笑。
马素贞却听得很出神。
江大帅一笑,不与置评。他心里明知那些歌声,只是些因袭的言词,从生涩的歌喉里机械的发出来的;但它们经了夏夜的微风的吹漾和水波的摇拂,袅娜着到江大帅耳边的时候,已经不单是她们的歌声,而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了。于是江大帅不得不被牵惹着,震撼着,浮沉在这歌声里了。这韵味,杨文君是唱不出来的!
小船从东关头转湾,不久就到大中桥。大中桥共有三个桥拱,都很阔大,俨然是三座门儿。这桥砖是深褐色,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但都完好无缺,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坚美。桥上两旁都是木壁的房子,中间应该有街路。
杨文君说道:“这些房子都破旧了,当年湘军攻破南京,南京被烧成灰烬,偏偏着秦淮河没有被烧,不过却留下烟熏的痕迹,遮没了当年的美丽。我想象秦淮河的极盛时,在这样宏阔的桥上,特地盖了房子,必然是髹漆得富富丽丽的;晚间必然是灯火通明的。现在却只剩下一片黑沉沉!但是桥上造着房子,毕竟使我们多少可以想见往日的繁华;这也慰情聊胜无了。等过了大中桥,便才真的算到了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秦淮河,那才是秦淮河的真面目哩。”
江大帅闻言,仔细的打量左右。果然,过了桥,顿然空阔,和桥内两岸排着密密的人家楼阁风景大异。一眼望去,疏疏的林,淡淡的月,衬着蓝蔚的天,颇像荒江野渡的光景。那边呢,郁丛丛的,阴森森的,又似乎藏着无边的黑暗:令人几乎不信那是繁华的秦淮河了。但是河中眩晕着的灯光,着的画舫,悠扬着的笛韵,夹着那吱吱的胡琴声,终于使江大帅认识绿如茵陈酒的秦淮水了。
此地天裸露着的多些,故觉夜来的独迟些;从清清的水影里,江大帅感到的只是薄薄的夜——这正是秦淮河的夜。
“客官,秦淮河就到这里,你们是要掉头回去,还是上岸去看看走走?”船夫说。
大中桥外,便是游踪尽处,也是秦淮河繁华的尽处了。
“靠岸吧。”江大帅说。
“好勒!”船夫便将船划到近市的一旁,停了桨由它宕着。
此时的秦淮河里正是闹热之时,船大半泊着,小半在水上穿梭似的来往。
岸上站着两人,好像再向江大帅他们招手。秦淮河确也腻人。即是从江大帅眼前过去的,总是模模糊糊的,甚至渺渺茫茫的;任你张圆了眼睛,揩净了眦垢,也是枉然。
江大帅的目光一瞬间疾如雷电,向他们望去,透过纷然的灯光,黄而有晕的灯光。捕捉到向他招手的两个身影,同时耳中傅来低笑的声音。
齐燮元满脸堆笑地向江大帅双手一拱,说道:“江大帅,真是巧啊。”
“猿粪啊!”江大帅故露惊讶之色,一边还礼,一边夸张的大笑道。
江大帅的大嗓门,夹杂在处处都是歌声和凄厉的胡琴声里,使人有少年的率真,粗率却又不拘的感觉。
“这位是?”江帮主看向齐燮元身边颇有威严的中年汉子。
齐燮元介绍道:“这一位便是秀帅。闲急无聊,来秦淮河随便走走。”
江大帅听了,十分好笑,之前又说公务繁忙,设宴却又不赴宴,现在又说闲急无聊,跑到秦淮河来玩。谁信?
江大帅也不便拆穿,便也随着齐燮元应付道:“猿粪,猿粪!能在这里遇到秀帅!真是猿粪!”
李纯也顺势应酬道:“看来我与江帅是有缘之人,本帅随便来秦淮河逛逛都能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