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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不完全可靠……是啊,竖井有三个井道,从上到下都用木板隔着,当中是两个罐笼,左边是安全井……”他突然停住骂了一句,但没敢用太大的嗓门:“他妈的,我们在这儿的环境不错,还有一些小矿,下矿用爬的,连个安全灯都没有,顶着没有安全罩的煤油灯,一个矿难,死的人就多了。我们这个矿真的不错,你看看,这里用的都是德国机械设备,用了几十年了,至少没有出过什么大矿难!”
江大帅看着锈迹斑斑,几十年前的德国机械设备,明显欠缺保养,更加是心惊肉跳。
“有人上来了!我们一起都进去吧。”
果然,钉着一条条铁皮和细铁丝网的罐笼已经平稳地停在那里等着他们了。
江大帅和他们都钻进了底层的一辆斗车;一个斗车必须装五人。
江大帅不知把安全灯放在哪儿是好,大家叫他把灯挂在上衣的扣眼上,轰隆隆的机械噪音里,他没有听见,仍旧笨拙地把灯拿在手里。
罐笼里继续在上人,人们像牲畜群一样,乱哄哄地挤在一起。
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开呀?江大帅感到好像已经不耐烦地等了很久。最后,他感到震动了一下,一切都变得黑糊糊的,周围的东西飞也似地一掠而过,他感到一种下坠时的晕眩,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跳出来似的。在罐笼进入竖井之前,他一直有这种感觉。井架在眼前飞快地掠过,经过两层收煤处以后,随即沉入漆黑的矿井,他迷糊了,再没有明晰的感觉了。
“总算开动了,”老人家安详地说。
大家都很自在,只有江大帅这只菜鸟一个人紧张。
当罐笼笔直地下降而尚未触及罐道的时候,它就像不动似的;不过随后它又骤然震颤起来,好像在木轨之间跳动,这使他担心发生了事故。
江大帅把脸贴在铁丝网上,也看不见竖井的护壁,灯光也照不清跟前的一堆人。只有工头的无罩灯在旁边的斗车里像灯塔似的照耀着。
“这个井道的直径是四米,”那个老人家对江大帅介绍说,“矿井的防水板需要大修一下了,现在到处都渗水……嘿,我们到了水平面,你听见声音没有?”
这时几个大水点打在罐笼顶上,仿佛骤雨初来似的,江大帅正在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雨声更大了,变成了一场真正的倾盆大雨。一定是罐笼顶漏了,一股水流到他的肩上,湿透了他的衣服。
罐笼继续快速下降,当他们闪电般经过一个光亮耀眼的、似乎有许多人在其中活动的大洞以后,感觉到了地下阴寒和湿气,人们陷入一阵阴暗的潮湿里。然后又落进空虚之中。
老人家说:“这是第一个罐笼站,我们已经下降了三百二十米……你看快不快。”他举起安全灯照到罐道一侧的木轨上,木轨像开足马力的火车下面的铁轨一样飞快闪过,此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在一道道闪光中又过了三个罐笼站。
地下渗雨的声音在黑暗中轰鸣着。
“竟然这么深啊!”江大帅嘟哝着说。他觉得这一阵下降好像足足一连有好几个钟头似的。他的位置占得不好,很不舒服,尤其是一个工人的胳臂还抵着他。
罐笼在刺耳的刹车声中,终于在井下五百五十四米的地方停住了。其实这在江大帅感觉漫长的下降时间,只用了一分钟。
工人们走出罐笼,穿过罐笼站大厅。大厅是在岩石中凿出来的、用石块砌成的穹顶建筑,燃着三盏大无罩灯。铺着铁板的地上,装车工们用力推着装得满满的斗车。墙壁透出地窖似的潮湿,一股生硝味夹杂着从隔壁马厩里吹来的热气。
这里有四个巨大的巷道口。
“打这边走,”老人家对江大帅说,“还没有到,我们还得足足走上两公里。”
工人们都分散了,一群群地消失在这些黑洞的深处。
江大帅跟着老人家到左边一个黑洞去,这一行人有十四个人。
这是一条穿过岩脉的宽阔的运煤巷道,岩层非常坚实,因此只有部分地方需要加固。他们一声不响,借着安全灯微弱的亮光,一个跟着一个不停地走着,走着。
江大帅是一步一磕碰,两脚在轨道中总是绊来绊去。一种低沉的声音已经使他不安了好一会儿,这声音像是从远方,也许是从地心里传来的暴风雨声,而且似乎越来越猛。莫非这是那要把巨大的石块压到他们头上、使他们永远见不到天日的崩塌声吗?
一道亮光穿过黑暗,江大帅仿佛觉得岩石在震颤。
是什么东西过来了吧?江大帅带着这个疑问,学着同伴们的样子贴墙站定,然后就看到五个面黄肌瘦的旷工拖着一列斗车从面前走过去。
大家继续往前赶路。向前走了一段以后,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是两条新的巷道,人群在这里再次分散,工人们逐渐分布到全矿的各个掌子面去。
现在,运煤巷道的两壁都撑有木桩,巷顶的横梁还是橡木的,好像给松散易塌的岩石镶上了一层木头保护壳。透过护壳还可以看到层层的页岩,闪亮的云母,以及大量粗糙、乌黑、凹凸不平的砂岩。
斗车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卸空了的,有满载的,面目乌漆吗黑,看不清样貌的工人们像牲口似的拉着斗车在黑暗中跑过,发出隆隆的响声。在停车场的支线上,停着一列煤车,像一条睡熟了的黑色长蛇。
许多风门不时地打开,然后又慢慢地关上。越往前走,巷道越窄、越低,巷顶也越凹凸不平,迫使人们不断地弯腰。
江大帅的脑袋猛地撞了一下,要不是戴着帽子,脑袋一定会撞破。其实,他已经留神模仿着走在他前面的老人家的一切最细微的动作。
借着安全灯的微光,可以看到老人家模糊的身影。
工人们没有一个碰撞的,他们早就熟悉了每一个突起的地方、木结和凸出的岩石。
地面越来越潮湿滑溜,也使江大帅吃了不少苦头。有时候,他只是根据脚上的泥浆才知道自己正经过一片真正的水坑。最使他惊奇的是温度的急剧变化。
竖井底下十分阴凉,在整个矿井内的新鲜空气都要打从那里经过的运煤巷道里,吹着刺骨的寒风,当它吹到狭窄的岩壁间,更是变得异常猛烈。但是一走进通风很少的巷道里,便没有风了,温度也上升了,闷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
江大帅很久没有再开口。转入了右边的一个新巷道。他们的掌子面就在这个矿脉中。
江大帅刚一跨进去,就碰伤了脑袋和臂肘。倾斜的坑顶十分低矮,他们只好把腰弯成两截,走上二三十米长的一段。
这里的水深到脚踝。他们这样走了二百多米,江大帅突然发现同行的工人们不见了,仿佛他们飞进了他面前的一道窄缝里。
“这里得爬上去,”老人家又说。“把你的灯挂在钮扣上,攀着木头。”说完,他自己也不见了。
江大帅只好跟上去。这是矿脉中专留给矿工们的一条通路,它可以通到各附属坑道;它的高度和煤层一样,只有六十厘米,幸亏江大帅的身子不胖,但是,他笨手笨脚,爬上去时白花了很大的劲。
江大帅尽量放平身子,抓着坑木全靠腕力向前爬行。他往上爬了十五米以后,便到了第一条附属巷道;老人家一伙老旷工的掌子面是在第六条附属巷道里,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在下到了第十八层地狱里。
每隔十五米,就有一条附属巷道,一条比一条的地势高,这个擦伤人脊背和胸膛的细缝好像永远也走不到顶头一样。
江大帅累得直喘气,仿佛沉重的矿层把他的四肢都压碎了,手像被拽,腿像被折了一样,更由于空气缺乏,血都快要喷出来了。
江大帅满脸汗水,腌得眼睛都睁不开,只听见别人敏捷的四肢嚓嚓地在岩壁上滑动,江大帅第一次感到挫败,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他们。
“到了!”老人家的声音在前面说。
“终于到了!”江大帅呻吟道。
此时,矿井外面刚刚天亮,而矿脉里也终于都装满了人,每一个煤层的每一条巷道尽头的掌子面都活跃起来了。吞噬人的矿井已经吞够了它每天需要的人数,这时候,将近七百个工人在这个巨大的蚁穴里忙碌地工作着。到处挖洞掘穴,把岩层挖得像被蛀虫蛀空了的朽木一样,尽是窟窿。
……
同时,一大早上,路矿当局就请萍乡县公署正式发出布告,训令俱乐部自行关闭。
工人俱乐部里,接到通知的齐绍六和单立励面对矿长李寿铨、副矿长舒修泰,带来萍乡县公署的秘书长的恐吓而不惧,立即向工人明确表示:“誓死不离安源,坚决同安源工人一起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