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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缺并不难过。
他能够看到“寿”,很早以前,就知道这条老狗的“死期”。
一条狗能够活到它的死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于人也是如此。
他想他早就不会在乎这些。
但他不得不承认,夜幕下无声的小院,确然是寂寞的。
他就这么坐在门前的矮竹凳上,手搭在狗头上,一动不动,孤独地看着前方。
还要等多久呢?
该死,靠近了平时入睡的时间点,他已经有些犯困了。
……
正在向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大步迈进的地狱无门里最强的两位阎罗,卞城王和秦广王,就是在这个时候到访。
卞城王是大摇大摆地推门直入,理所当然地把视线和声音都纳入掌控。
但他发现坐在门前的那个一脸衰相的中年男人,仍是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往左边走了一步,男人的眼睛也跟着移动了。
情况不妙啊……
若是人族英雄姜望在此,这时候会礼貌地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再走。
但冷酷如卞城王,只是冷冷地说一声“走错了”,遂便转身。
但是……彭!院门紧闭,锁住去路。
卞城王默默地转回身,眸如古井无波澜。
相较于卞城王正大光明的出场,秦广王是化作一缕碧光,摇曳在游缺洗过手的那盆水里。正在悄无声息地摇曳着……
“这盆水我洗过手的,都是泥垢。”游缺澹澹地说。
碧光一缕出水来,化作了堂堂秦广王。
他立在院中,恰在院门口的卞城王和屋门口的游缺中间,左右两边都是菜地。
清俊的脸上有一丝埋怨:“你不早说?”
游缺看了看他们脸上的面具:“十大阎罗,只来了两个吗?”
秦广王诚实地道:“我是按照最高预算来布置行动的,假设你已经重回神临……没想到买家的情报那么不靠谱。”
游缺慢慢地说道:“有人想要利用你们来试探我。”
谁想要试探游缺?又为什么这样做?
“谁这么坏啊?!”秦广王义愤填膺地转身:“我去揪出他来!”
但身后的游缺道:“既然来了,那就杀了我。”
他不再摸他的狗,他从竹凳上起身,从今夜告别这个小院。他的气势无限拔升,腾龙、内府、外楼……神临?
不!洞真!
离群索居二十余载,为世人所弃,他竟已是当世真人!
他的长发开始飘飞,粗布麻衣竟猎猎作响:“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话音刚落,不,话音还未落下,便有碧光游于其身。
他的粗布麻衣要腐烂,他的皮毛血肉要脱落,就连他呼吸的空气也都想不开正在自我毁灭……
而有一柄突兀出现的剑,正正地贯穿了他的心口!
这一剑出现之后,才出现戴着阎罗面具的握剑的卞城王。
得自易胜锋的遁在感官外的那一剑!
势起无声而惊天动地的一剑。
于迷界成功复刻,而于今更上一层。
歧途在对危机的屏蔽上不如心血来潮。
但无论是耳识还是目识,易胜锋都远远不及今日的姜望。
卞城王已经完全可以做到让对手“视如不见,听如不闻”,真正杀死了“感官”!
展现了洞真之势的游缺,就这么定定看着面前的这张刻写着‘卞城’二字的阎罗面具。吐着血沫赞了声:“好咒术!好剑法!”
而后气息全无,向后仰倒。
竟就这么死了!
诚然秦广王和卞城王都是数得着的神临强者,也都自信敢闯龙潭虎穴,对洞真修士也敢出手。
但洞真修为,一击就死!?
这都不能说有阴谋了,阴谋两个字甚至是已经刻到脸上。
收剑归鞘的卞城王,与眸光刚刚转绿的秦广王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情况不妙,快跑!
秦广王化作一缕碧光,悄然遁走。
卞城王则直接扭转了光线,横飞在天。
所有的声音都不存在,院里躺着的,是缄默的游缺与狗的尸体。
几乎是秦广王和卞城王前脚刚走,倒在门槛上的游缺尸体里,忽然坐起一个金灿灿的身影,俄而金辉敛去,显现另一个游缺。
此乃元神。
神临至洞真,关键的步骤是什么?
是以神魂为里,道脉腾龙为躯壳,合筑为一,以灵炼神,成就元神海之“元神”!
神魂之力,灵识之力,元神之力,都是神魂力量的表现,不妨把它视作神魂力量的三层境界。其根本还是神魂。
就像无论游脉、周天、通天还是神临,虽有境界的不同,根本还是肉身。
何为“元”?万物之始。
修成元神的这一步,是从“人之神”,往“世之神”的迈进。
此神非神祇也。
神临是“我如神祇临世”,强调的是“我”。
洞真则是“洞彻世界之真”,强调的是身外身,是修行者对这个世界的理解、乃至于掌控。
游缺一步就踏出小院,黑衣披身,脸覆面具,一抬手封闭了整个游家老宅的声音。
然后开始慢慢地往外走。
他并不着急,因为要给那几个小杀手,一点逃跑的时间。
而所有出现在他视野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亲疏远近记不记得……都纷纷倒下了。
这场杀戮起先无人知晓,直到尸体横陈各处。
作为游家老宅里的最强者,留守宗祠的游钦维,在察觉死气蔓延的第一时间,就已经调动真元跨门而出——
一只巴掌压在他的脸上,将他按回了宗祠。
纵然他气血如潮,纵然他的实力并不简单,纵然他动用了兄长游钦绪当年留下来的搏命秘法,依然动弹不得!
但他也不想再动弹了。
他认出了这一掌。
老人的眼睛从指缝间漏出来,死死盯着戴上了面具的男人——“是你!”
男人平静地道:“是我。”
这一刻游钦维的眼神复杂极了,最后只道:“但愿你是对的。”
而后被轻轻的按倒在地,生机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