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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翘走到了窗边,居高临下地向庑房中的士子们看去,等到最后也没看到有人弃考。
他捻着长须,目光愈发深沉起来。
达奚珣坐了一会,喃喃着“湘灵鼓瑟”,忽想到了什么,倏地站起身来。
“崔尚书,你胆大,你这是明摆着搞……...”
崔翘却不像大胆的模样,脸色愈发阴沉下来,摆了摆手,止住了达奚珣要说的话。
“这边来吧。”
两人避过旁人,走到一旁,达奚珣低声道:“我才想起来薛白之父名叫薛灵,可圣人许了薛白一个状头。”
“你收到圣旨了?”崔翘反问一句,“我从未接过点他为状头的圣旨。”
达奚珣眼睛一瞪,讶道:“都不是刚进官场,诡辩何用?”
“晚一年罢了,他不过十七岁,何必急?”
“可右相答应他了…...”
崔翘道:“此事后果有人担了,你大可再去问问右相。
“我这就...”
达奚珣脚步才动,但略略一想,疑惑地看了崔翘一眼,也不问那个“有人担了”是谁担了。
只要有人担,于他而言,到时推说不知薛白之父的名字是最简单的办法。
“那就不必问了,这题目我没看出什么来。”
两人不再多说,转回楼阁。
陈希烈盘腿而坐,似乎睡着了;杨光朔倒是尽忠职守,还在替杨钊盯着考场上发生的一切,却没发现有任何的异常。
时漏一点点流尽,渐渐到了酉时。
“咚!”
“收卷!”
随着一声钟响,天宝七载的春闱考试也就这般结束了,吏员们开始收卷。
每一封卷子的诗题上都写着《省试湘灵鼓瑟》,一字不差。
礼部院北边,明经科的第三场考的是时务策。
杜五郎放下笔,任由小吏收走了自己的卷子,滞愣了一下,有种空落落的怅惘之感。
他觉得自己答得普普通通,落榜很正常,中了也说得过去。若能十七岁中了明经,确实算是不错的成就,若不能,其实并没甚遗憾。
揉了揉那张肉嘟嘟的脸,他又恢复了笑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尤其是薛三娘送的那个砚台。
出了考场,远远就看到正打着哈欠的杨暄。
“你考得如何?”
“还不错吧。”杨暄道,“写了名字,也填了一些字,不至于拽白。”
“你还知道‘拽白’?”
“哈哈,我为了中榜,一年学了几百字。”
杨暄似乎刚刚睡醒,此时才精神过来,一把揽住杜五郎的肩,道:“走,与我到东市抢地盘!娘的,长安有几个渠头投靠了王准的朋友,名叫刑什么的,那字我不认得,你来当我的军师。”
“唉,你阿爷都当一国重臣了,就懂点事吧。”
杜五郎从杨暄腋下钻了出去,拔腿就跑。
“让一让,让春闱五子过一过。”
挤过人群,往南跑了数十步,路过了礼部南院,远远地,他望见了薛三娘。隔着人群,她正站在柳湘君的后面,显得那样娴静。
一时间,旁的人在杜五郎眼里都失了颜色,成了潮水,唯有她是鲜明的。
“三娘!”
他挥了挥手,那些人们的对话声。
往那边挤去,没在意周围到处都是唉声叹气,天下贡生汇聚长安近三千人,每年明经不过取百人,进士不过取二十余人,绝大部分人都是来当陪衬的。
不时总能见人将笔掷在地上,愤愤骂上两句。
“再不考了!”
“唉,若要谋前程,投边镇去吧,若能受得了那份苦寒。”
“男儿学得书剑,为求功业,何惧苦寒?今科再不中,求人引荐往高将军幕下罢了。”
“同去同去。”
“想得轻巧,欲投安西军幕下的豪杰多了杜五郎挤过了这一群人,前面依旧有人在骂骂咧咧。”
“这科场哪次不泄题?”
为谋个进士及第,脸都不要。”
“岂止是泄题?还有人丧父不守不戴孝。”
“说的是薛打牌?听说他阿爷没死,露面了。”
“不说薛打牌,便没有杨识字了吗?‘我阿爷是高官,我识字就能中榜’。”
“认命吧,没家世,又不够无耻,你一辈子都中不了……
偶尔才能响起一些语带欣喜的对话。
最有才气、名气的当世俊杰往往都聚在“仲文!这里……文房,我为你引见,钱一起。
起钱仲文,吴兴大才子,你莫看他年轻,诗文却了得。
“见过文房兄,贞一兄万莫如此说,今科我是初次下场,只是来熟悉一二罢了。
“诗赋如何?”
“贞一兄,我前几场没考好。但今日这诗,写景写情,正是我最擅长的,我.…....
年轻的钱起对今日的诗题极有信心,正不知如何形容,与他在聊天的李栖筠、刘长卿却已见到了更多的熟人。
“从一、达夫兄。来,为你们引见,李嘉佑李从一,赵郡李氏,颇有诗名,还有这位“作《燕行歌》的高三十五兄!久仰大名!
杜五郎路过时被高适喊了一声,匆匆打了个招呼,掠过他们,一路跑到薛三娘面前。
他倒还不忘先与柳湘君见礼,之后摸了摸薛家兄弟们的头。
“五郎考得如何?”
“考得如何不要紧,中不中听天命便是。”
杜五郎问道:“你们有心事吗?”
薛三娘一听,眼中就黯淡下来,不知这心事该怎么说,不知是该说烦恼阿爷回来,还是说对婚事有了担忧。
“没事的,就是担心你们考不好。”
“我们?哦,对了,薛白呢?”
杜五郎回头看了一眼,竟是很容易就找到了薛白,连忙打了招呼。
薛白看到他们,却只是挥手示意让他们先走,他则转身往东面而去。
“又出事了?”
杜五郎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连忙追了过去。
道政坊,丰味楼。
薛白一路登上阁楼,杜始匆匆迎了过来。
许是彼此太过心意相通,虽然薛白脸色
一片平静,她却还是问道:“出事了?”
“进去说。”
两人的手自然而然牵在一起,之后因见到杜五郎匆匆跟进了院中,两人又自然而然松了手,也不进屋了,凭栏而立着。
“诗题犯忌讳了。”薛白道。
杜始脸色一白,问道:“你弃考了?”
“没有。”
“怎么能不弃考?!未放榜之前还来得及,我们得让考官销了你的卷子。”
犯忌讳的影响,薛白其实知道,不过感受没那么深。
别说诗题里明明白白出现了父亲的名讳,哪怕只是谐音都算犯忌讳,这放在后世他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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