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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李隆基一代雄主,不被人架空,自是没有必要的,最后也只是漫不经心道:“话虽如此,邸报不可操于宰相之手。”
“何物?”
“便是薛白一直在忙的邸报,与开元杂报相似,一日之间几乎要传遍长安了。”
“谁做的?”
李林甫皱起了眉,心知由南衙巡卫、京兆两县不良人帮忙,是最快传遍长安的办法。
然而,得到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酒楼茶肆,摊贩商贾,好事文人,还有一些坊正里正。一些大酒楼里都有人念报;沿着朱雀大街,或是各坊门处,皆有小厮赠发,但只赠给识字之人;另外,还有国子监的生徒在大作文章。”
“给本相看看。”
李林甫接过那邸报一看,当即又吃了一惊,喝道:“把十郎喊来!”
几个属官对视一眼,只听这语气便知,此番必然又是要怪在李岫头上了,低头掩饰了心中同情。
果不其然。
“废物!让你担任将作少监,你便是这般一问三不知?!
“是阿爷说过,只要杨党不曾起争权之意,一些纸墨工艺的小事.….”
“犹敢狡辩?!”
此事隐隐可能威胁到相权,李林甫心头恼怒,当即上前,一脚将李岫踹翻。
“他们从你这废物身上寻得办法争权了!”
“孩儿这就去查!”李岫连忙认错,道:“查他们是用了怎样的工艺...”
“查?现在查还有用吗”
“是,孩儿这就去拉拢人。”
提到此事,李林甫想到薛白已与颜氏订婚,愈发勃然大怒,又踹了李岫一脚,叱道:“一件事办不成,事事跟着出错,祸根皆在你!”
“孩儿一定挽回,这就去拉拢!”
左相府,陈希烈对着一份邸报左看看,右看看,喃喃道:“他将老夫的诗放在副面的第一版啊。”
“偏相公待这弼马温如此关切,他却将你置于韦述之后,不识好歹。”
“不不不,老夫是在想,他将嗣歧王的诗放在后面,莫非是捧杀老夫?”
“相公,妾身说句实话,嗣岐王这诗写得太差了,他要不是长得像圣人….”
“嘘。”陈希烈打断道:“给杜府的礼物备好了没?”
“相公是左相兼尚书,岂有给一郎中家送礼的。”
“让你备你就备。”陈希烈叹息一声,指了指案上的邸报,道:“看吧,老夫争的是往后,往后得看什么,年轻人啊。”
卫氏这才有所领悟,道:“那妾身这就去准备。”
“右相老了、国舅多病,往后这天宝盛世还得由老夫来担着,也唯有拉拢这些年轻人,不会惹人猜忌。
陈希烈喃喃着,拿起邸报继续看起来,这次是细看,找哪些地方有自己的名字,一共有五处。
一处在版头有“秘书少监陈公督刊”,就在“校书郎薛白编篆”的前面;两处在正面头版,一处是“陈公上书”,一处是“陈公监修”,第四处在第二版开放秘书省东院书库之处……总之,薛白是懂得分润功劳的。
就是有些太多了。
务本坊,国子监附近的客舍大堂中正十分热闹,学子们正在热情讨论今日横空出世的邸报。
相比于官员们更重视邸报背后的意义,白身读书人关注的则是内容。
“真的能到秘书省东院去阅览书籍?!如此我能省下许多钱财!”
“看清楚,这上面说的是“国子监及诸府州县生徒、举子’。”
“崔兄,你正是国子监生徒啊,带我去如何?”
吵吵嚷嚷的对话声中,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乡贡举子迈入堂中。
“常衮,这里。”当即有人向他喊道。
常衮年纪轻轻,却是板着一张脸,非常严肃,不苟颜笑的样子,衣着不算好也不算坏。
他父亲是京兆府三原县县丞,七品的官,供他读书科举略有些勉强,但好在他自幼聪慧擅写文章。
此时客舍太吵,常衮根本没听到友人的呼喊,绕过正在听读邸报的一群人,径直向茶博士问道:“可有邸报?”
“客官识字否?此为何字”
“瀛。”
常衮手里还摸着一枚钱币,犹豫这价钱值不值,一份邸报已递到了他手里。
先生帮忙念给不识字的人听吧,不要钱。
“多谢。”
常衮还没听到友人的呼喊,一边走一边捧着邸报看,差点在门槛处绊了一跤。
街巷那边,有人正在追逐。
“薛灵!别跑!”
“捉住他!”
几道身影倏地从常衮身边掠过,差点将他撞倒,他却是侧了个身,护着手里的邸报,站在街中间看着,直到街巷那边有一群人跑过。
“这有个识字的!”接着便是几人围上来,其中一人道:“先生念一念吧,到处都在说这邸报,我们也想听一听。”
“好。”常衮遂面无表情地念起来。
头版念过,他心想,如此一来,明年春闱录取的进士名额该就更多了,自己也有希望一争。
之后,他也不管旁人听懂没听懂,继续念第二版。
东院书库这是最与他利益相关的,他正好是京兆府举子,可以免费借阅集注,或只花纸笔钱抄录,这能省下非常大一笔开支。
他还看到边边角角的版面写了些秩事、农事。
“沤肥之法?”
常衮念过之后,回想了一遍,三原县的农户大部分是知晓怎么沤肥的,但往后若作为地方官,当知晓这些事,以便治理。
这是他长年在他阿爷身边养成的习惯,因此更懂得在这邸报上刊印这些农事相关内容的意义,不识字的农夫未必能看到,但有人能看到.….
“刊报者是个能人。”他心想。
剩下的就都是诗文了,正面的几首诗文都很好,副面的除了崔颢、陈希烈,旁人的赋诗水平都比不上他。
整份报纸由此也就快看完了。
常衮的目光一移,看向了最后的一段话。
“邸报初刊,何以勉大唐男儿?”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常衮忽觉背脊一凉。
他再回想这报上各个版面的内容,才想到自己节省下的花费实则是国库花了,编巨着、开书库、刊报纸,所为何事?
抬头看去,只见酒楼茶肆间热闹非凡。
但不知这长安城内,一时之间,有多少人与他一样,被这四句话所激励,或将影响到一生的志向?
隐隐地,他能听到他们的呼喊。
“功业!功业!我辈男儿当有更广阔的志气!
“竟有这般的邸报,一生难忘。”
常衮忽然想到什么,把手中的邸报翻回正面,往版头看去,再看向原本被他忽略掉的几个字。
“薛白?”
因印象太过深刻,这日,他记住了这份邸报,以及办报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