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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应县令李锡,字长新,本在河南府虞城县任县令,天宝四载调到昭应县,当时圣人还写了一首诗给他。之后,李锡率民工修建华清宫,这次圣人召见他,赞誉有加。大姐夫今日去与之结交了,谈到达奚抚,李锡说洛阳有人说了一桩传闻,你猜如何?达奚珣的妻子寇氏爱好佛法,隐居龙门。实则天宝六载七月已过世了,葬在北邙山祖茔,因达奚珣三个儿子各有官职,秘不发丧。
匿丧不报,依唐律或流放、免官、降职,但朝廷其实不太能知道官员们有没有居丧违礼,匿丧且逃脱惩罚的大有人在。
薛白问道:“李锡与达奚抚不对付?
“看起来是。”
难为杨玉瑶要记这许多东西,还得替薛白盘算,道:“依我看,此事倒也简单,达奚抚要刊报院一个七品主编,你就给他,换一个昭应县尉,但也只换这一个官职,至于院直、院丞之职,阿兄不打算让,想给杜有邻谋个院直,给元载兼一个院丞.
这是杨銛与薛白曾有过初步计议的,但让杜有邻五品下迈四品下,看似只升两级,但杜有邻真没有这个份量。
为何颜真卿、薛白要在八九品的底层官职上打转?品阶不重要,这是打基础。杜有邻没这个资历,底子就永远是虚的,绝对不可能担任这种主持一个衙署的实权之职。真正对杜有邻好,该降品阶外放到地方磨炼,有了政绩再登高位,才有可能服众。
当然,这个计议,目的不是为了真要院直之职,而是为了吓唬人。
谋官职与在地摊买东西一样,讨价还价,就是得什么胡话都说。
“阿兄说的这些具体官职我不管,总归是这么个意思。我们与达奚珣做利益交易,你提拔他儿子,他提拔你。”杨玉瑶道:“到时他若敢反悔,我们就把他匿丧不报之事捅到圣人面前。”
“大概是这个思路,但细节还得慢慢打磨。”
明面上继续诈李林甫,暗地里则拿着达奚珣的把柄,与之做交易,毕竟官员任命最后还是落在吏部。
如此,薛白心里也有了计较,只待试探确认事情的真假。
之后他又想到一个问题。
“唯不知圣人对我的官职如何看待。”
“该是管不到你这一介小官,可让玉环问一问。”
杨玉瑶答了,抿唇一笑,轻声道:“可是三姐待你更好?既不让你辛苦排戏,只为你谋官,带你洗汤。”
薛白虽不觉辛苦,但真的很忙。
次日得到消息,华清宫中派人来召他了,他遂匆匆赶回官舍。
“太乐丞,戏本可改好了,贵妃召你入宫觐见,今日圣人也要看看你的戏本。”
谢阿蛮进了屋中一看,只见桌案上还摆着一个包袱,打开来一看,见里面是三套戏服,不由好生奇怪。
“你哪拿来的?分明见你来时只有一个小包袱。”
“托裁缝带的。”
薛白轻描淡写,拿了戏本,道:“走吧。”
谢阿蛮吸了吸鼻子,狐疑道:“你身上好香啊。”
薛白低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似在责问她为何乱闻,倒是让她觉得有些惭愧,遂老实在前引路。
华清宫“背骊面渭”,坐南朝北。
宫城有四道宫门,北面的津阳门是宫城正门。宫城外有两殿、两馆供大臣议事之用。
薛白随着谢阿蛮过了津阳门,才算真正进了宫城。
他对于这座壮丽的皇家宫苑却没有多大敬畏感,迅速看了几眼,打量着地势。
前世他曾来过这里,算是来学习的……曾有一个光头住在这里,被兵变吓得往骊山上跑,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被人活捉了。
因此事,薛白不由想,假如,李亨或者陈玄礼或者旁的谁,在这华清宫兵变了,李隆基该往何处跑?
光阴荏苒,华清宫的建筑,他已经完全认不出了,印象里有梨园、环园、有碑刻,以及一座杨玉环雕像,这些一概没有看到。
“西面那是七圣殿,供奉了七位先皇的。”谢阿蛮低声道。
薛白眼神有些疑惑,因大唐开国以来,自李渊以降,包括武则天,只有六位先皇。
还有老君。”谢阿蛮读懂了他的疑惑,抬手一引,“我们到东面的瑶光殿。”
瑶光殿附近已经在搭戏台了。
梨园弟子们对薛白十分熟悉,见了他便纷纷行礼。
此时圣人与贵妃还未到,李龟年正与几位负责搭台的供奉在说话,见了薛白便询问他对舞台的意见。
薛白略略沉吟,忽然灵光一动。
“有湖吗?”
“湖?
“小池也可以。”薛白道:“这一出戏写的是西湖故事,自该在湖边排戏。
李龟年有些震惊,犹豫着,又有些期待,问道:“薛郎之意是……..用湖水作戏台?
“不错。
薛白转头一看,只见宫墙便在不远处,上有望楼。
他遂向李龟年问道:“我可否到宫墙上看一眼,在何处搭戏台合适?
李龟年是纯粹的乐师,当即道:“我领薛郎过去。”
宫城守卫倒也不禁乐师登墙头,薛白遂迎风站上望楼,眺目望过去,隐隐见西面似乎有池,或适合排戏。
他收回目光,放眼华清宫,隔着重重殿宇,看得不甚清晰,但整个宫城的格局没有太大的改变。
因为汤池的位置没有改变。
宫苑深处,那些大大小小的殿宇里面,藏的必然就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汤池。
因为那个雕像,他印象很深,杨贵妃的海棠汤其实只是很小的一个汤池,远不及李隆基的御汤九龙殿大。那么通过殿宇,他几乎就能分辨出海棠汤在何处、御汤在何处。
宫了解。
薛白迅速收回目光,唤李龟年一起下了宫墙,认真地讨论起戏台一事。
他心里却在想,自己对华清宫的地势很熟。
只怕一般的宫城禁卫也只对巡防区域熟悉而已,还不如他对整个华清若能坐到储君之位,只要有声望,手里再有两百精兵,趁着李隆基在沐浴,他便敢冒险让这大唐社稷变天……莫名其妙地,他脑子里总有这种想法。
之后薛白清醒过来,自问想这些有何用?
好比在路上捡到一块石砖就想建一座宫殿,相比于储君之位、臣民仰望、两百精兵,知道御汤在何处是兵变中最不重要的一个条件。
这大概是个无用的知识..
正此时,御驾到了。
李隆基穿的是一袭薄绸长袍,显得十分清凉,也尽彰风流天子的潇洒。
杨玉环则是一身红色宫装,外罩一层轻纱,头上梳着堕马髻,青丝柔顺。
只不经意的一瞥之间,薛白收回目光,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由墨玉砌成的海棠汤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