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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

    七夕才过,安禄山献俘的队伍还未必回到了范阳,前来送千秋礼的队伍便已到了。

    是日一大早,宽阔的朱雀大街再次被堵得满满当当。任木兰嚷着要带娜兰贞去看奇珍异兽,却听娜兰贞说是已经看腻了。

    “咦,圣人都还没看腻,你就看腻了?”任木兰道,“范阳的千秋礼可是年年不一样的。”

    “我到长安不是来看稀奇的,是来向师父学权术的。”

    “郎君哪会权术啊,一天到晚在裙带里打滚呢。”

    这话,娜兰贞初时并不相信,心想自己虽与薛白有仇,但对他的能力还是服气的,任木兰分明受薛白恩惠,却说出这种话来。

    但隔了两天,薛白回来了,她执弟子之礼前去拜见,才进堂不由吃了一惊,堂中的美人摇曳生姿,各有特色,如同百花齐放一般。

    她平生都不曾一下子遇见过如此多的美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同时,竟有些自卑起来。这是她身为吐蕃公主极少出现过的情绪。

    娜兰贞只好在心中自醒她既不以色侍人,才不与她们攀比这些。但想到当时在云南竟想以联姻来拉拢薛白,深以为耻。

    “走吧。”薛白也看到了娜兰贞,招手道:“带你去拜见我的老师。”

    “老师的老师,我该如何称呼?”

    “称‘颜公’即可,称‘师公’也行。”

    娜兰贞便觉得称师公,嘴甜些总是有好处的,权术之道第一条就是得够不要脸。

    上了马车,她在薛白对面坐下,终于摆出最近学来的甜蜜笑容,想象着自己通过厚颜无耻地讨好大唐高官,得到掌权回国的机会,觉得自己就像是越王勾践,在看着吴王夫差。

    “我虽然俘虏了你,但并未把你看作敌人。”薛白道,“我也没把吐蕃看作是敌人。”

    娜兰贞见“吴王夫差”开口说话了,故意以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可在她心里,并不认同他的话,认为大唐就是吐蕃最大的敌人,

    薛白无视了她虚伪的假装,自顾自道:“吐蕃早晚会成为大唐的一部分,这是你我的使命,也是你拜为我师的意义。”

    只这一句话,娜兰贞感到了被冒犯,突然地生气起来,强忍着不开口反驳,薛白又说了一句让她意外的话,道:“你随我老师去陇右吧,有机会的话回吐蕃去。”

    再次听说自己要被释放,娜兰贞并没有兴奋,而是小心地提防着薛白有可能的阴谋。马车驶进一间衙署,在院子里停了下来,她下了马车,转头见一个神情沉郁的四旬男子走下后面那辆马车。

    “师父,那是谁?看着好衰啊。”

    “你叫他‘李十郎’就好,还有,从哪学来的用词?”

    “木兰教我的。”

    进了廨房,颜真卿是个气格雄壮的男子,看着并不像是一个文臣,倒像是一个大将军。娜兰贞见了,口呼“师公”,心中却暗暗在想,唐廷派这样一个能臣到陇右去,肯定要对吐蕃不利。

    “不日便要起行,老夫已安排人照顾伱。”

    颜真卿对娜兰贞这个所谓的“徒孙”态度平淡,挥挥手,便有两名黝黑的壮妇上前来“照顾”她。

    “公主这边请吧。”

    壮妇说的是吐蕃语,却带着浓重的羌音,娜兰贞还留意到了她们的脖颈上挂着兽骨雕刻的小牦牛头。吐蕃诸部中,白兰、苏毗、唐旄等均以牦牛为图腾,可她还是马上断定她们是苏毗部人。

    因为苏毗是女儿国,女兵最多。

    那,为何在唐长安城内的一个官员手下有苏毗女兵呢?

    等娜兰贞被带了下去,薛白问道:“丈人何日出发?”

    “明日觐见了陛下,禀明了进展,径直出发便是。”

    “我在骊山听说平原太守出了阙,杨国忠有意迁老师到山东。”薛白似乎在调侃,道:“相比陇右,这倒是一个更安稳的官职。”

    颜真卿听了,反而皱起眉头来。

    二人分析了一番,认为杨国忠此举,一是为了利用他们钳制安禄山,二是感到了薛白的威胁,有意将薛白的丈人外放。

    好在,颜真卿正在办的事乃是圣人亲自过问的,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此次当是不会让杨国忠如愿了。

    从交谈的结果来看,这是好事,可薛白心中却有另一个不能宣诸于口的担忧——他确实是改变了很多的历史轨迹,可倘若颜真卿不出任平原太守了,而安史之乱还是爆发,由谁在平原首倡大义?

    这份担忧在薛白心中逐渐形成了恐惧,他恐惧自己做的越多、结果反而越坏。

    而这件事他甚至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次日,颜真卿觐见了圣人之后,被迁任为陇右道采访处置使,这是朝廷派驻各道的监察长官,多以有御史经历者充任,权职甚大。

    任此职的往往都是圣人颇为信任的官员,如杨慎矜曾以御史中丞兼任京畿采访使,苗晋卿曾于天宝三载任河北采访使,六载转任河东道采访使。

    颜真卿此次算是跃级拔擢,倘若再立下大功,归来虽不能入主中枢,却也可参议中枢,算得上拜相了。

    偏偏他在做的差事,是极容易立功的。

    在薛白的计划里,一旦颜真卿拜相,而时局有所变化,他对事态的把控就与如今不可同日而语了……

    再次在长安城西送别,薛白望着那队车马驰向远处,可惜目光所及,却看不到陇右。

    陇右节度使的大旗迎立于风中,烈烈作响。远处,隐隐传来了黄河的怒吼声。

    此处是大唐与吐蕃最新的交界之处,位于青海湖以南、日月山以西,名为金城沟,哥舒翰的大帐便设在金城沟以东的山坡上,称为金天军大营。

    而唐军兵锋所指之处,则是吐蕃修筑的大漠门城。

    贞观十年,唐军击败吐谷浑,封慕容氏为河源郡王,此地为大唐的藩属;咸亨元年,全境为吐蕃所陷,筑大漠门城;开元十六年,唐军大破吐蕃于渴波谷,攻破大漠门城,擒获甚众,焚其骆驼桥而还;不久,河湟重新陷于吐蕃……

    历数这种种,可知大唐与吐蕃双方在此处的战事有多激烈。

    七月末,从长安来的颜真卿一行人匆匆赶到了金天军大营。

    军中艰苦,不及安排宴饮,哥舒翰已邀颜真卿入帐详叙。

    放下厚重的帐帘隔绝了外面凛冽的朔风,哥舒翰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铺着熊皮的大椅,艰难坐下,过程中还哼了两声。

    “节帅憔悴了许多啊。”

    “痛风。”哥舒翰并不避讳,道:“打完这一仗,若能收复了黄河九曲之地,我便要请示圣人,卸下鞍马,归长安养病了。到时,军中可代替我者,王思礼、李光弼,看他们各自手段。”

    话还没说完,他已熟练地从椅边的箱子里翻出两个酒囊来,丢了一个给颜真卿,自己拿起另一个仰头痛饮。

    “节帅痛风至如此地步,如何还饮酒?!”

    “死不了。”哥舒翰道:“活得久又如何?如王节帅……”

    他没再说下去,自顾自地饮了好一会才道:“颜公可信,倘若我在长安,必舍了高官厚禄,为王节帅求情。”

    “他是病逝的,岂有求情一说。”颜真卿摇了摇头,上前,将一封书信递上前,道:“这是他病逝前写给你的。还有,我那郎婿当时也在骊山,亦有信与陇右诸将领说明。”

    哥舒翰接过看了,脸上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可颜真卿观察入微,还是能看到他那紧锁的川字眉,稍稍舒展了些。

    看过信,哥舒翰用巨大而粗糙的手把那信纸折好,收入怀中,接着便继续拿起了酒囊。

    他缓缓道:“右相去世之后,朝中形势有了变化。我与安思顺、安禄山兄弟一向不对付,杨国忠当然想引我为援。可他能许诺我什么呢?我官位已到了武臣的巅峰,既无入朝为相的才华,也不想兼任各镇节度使,病体缠绵,唯愿致仕。”

    这番话算是一个表态,表达了他的立场,表示不愿意牵扯到朝堂纷争。

    颜真卿当即点头以示理解,他同样是不愿涉入权斗的人。可他不同于哥舒翰又老又病,自知早晚还是避不过去的。

    而哥舒翰虽又老又病,却与安禄山素有仇怨,岂就真能避得过去?

    之后,两人进入正题,聊起了吐蕃之事,直到有士卒到帐外禀报,给采访使的接风宴已经备好了。

    出了大帐,哥舒翰站在那看了一会,看到李岫正在与诸将们一一问候。

    他很不喜欢这种笼络他麾下将领的行为,可李林甫于他有提携之恩,如今李林甫已死,他也不能太苛待了李岫,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在接风宴开始前,他还是以带着不满的玩笑口吻向李岫问道:“与诸将都熟悉了?”

    李岫道:“却未看到王难得将军。”

    哥舒翰环顾一看,招过王思礼问道:“王难得人呢?”

    “听闻颜公来,猎岩羊去了。”

    “啖狗肠!待他回来军法处置!”哥舒翰当即叱了一声。

    军中岁月其实不像旁人所想象的那样刺激,虽常常要艰苦且长久地作战,但很多时候其实是枯燥而沉闷的。

    唐军已经在此与吐蕃兵马对峙了数月,军中将士们穷极无聊,常常喜欢深入敌境,去猎野味回来。填饱肚子倒是其次,而是享受那种被全军崇拜的荣耀感。

    哥舒翰并不喜欢麾下将士做这种毫无意义的冒险,在他看来为了几口肉吃而丢失了性命,只配被称为蠢货。但军中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偏是乐此不疲。

    也是在这些将士们眼里,性命远远比不上荣耀重要。

    龙羊峡。

    “龙羊”是吐蕃语,意为“险峻沟谷”。此地也是不负其名,黄河两岸皆是沉积的巨岩,仿佛是天神的鬼斧神工劈砍出来的一般。

    大漠门城便矗立在龙羊峡的西北方向,从城门望去,天地极为开阔。黄河水在这里十分清澈,像一条碧绿的衣带,系住了那气势磅礴的峡谷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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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领情缘美丽的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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