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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的事情,根本是两码事。
庾济更是暗笑,大家现在正谈生意,这司马白出力最大却偏偏只他蒙在鼓里。
“安抚民心乃吾辈之责,军队不想打仗却也要看羯虏允不允,今日议的就是如何安定,武昌郡王既有高见,不妨赐教一二。”
“六个字,只赏功,不罚过。”
司马白伸了伸手指,仍是一脸认真,仿佛确然迂直一般,但矩相所望,一殿众人心思神色变化哪里能逃掉丝毫?
他自顾说道,
“赏功倒可以暂议,免罪却需即刻,某之愚见,便是谋反首恶,也都先一律赦了吧,如此降兵必安!”
只赏功,不罚过?
要以赦免降兵谋反大罪换取稳定?
六个字一出口,大殿又是一片安静,众臣只觉匪夷所思,无不面面相觑。饶是满殿重臣宦海沉浮一辈子,这种荒唐话还真是头一次听到,尤其说的如此光明正大。
倘若赦了降兵,这到嘴的鸭子不就飞了?
庾济一怔,随即大笑:
“荒唐啊荒唐,从古至今这赏罚分明方是正道纲常,还没听说有罪不论能够安定人心的?若人心如此可安,还要律法做甚?还有公理可言?武昌郡王此法岂非助长犯奸作恶?!何来安定人心...嘶...”
正自滔滔不绝贬斥司马白的庾济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肚子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珠子轱辘乱转只张嘴却没了声音,竟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他显然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方才司马白所说,不止民心,还有一个军心。
那六个字,不止是针对降兵!
北伐大业踌躇满志,结果打的山河破碎差点亡国灭种,尚书令征西大将军庾亮该追究什么罪失?西军上上下下一众将帅又该当何罪?死了的怎么论罪,活着的又该怎么论罪?!
黄石滩大捷怕是也不能尽遮西军之前的一败涂地吧!
其实大晋朝江左以来,对庾亮这等位极人臣的这些权贵,倒还没有深咎罪责的先例。庾亮固然难辞其咎,可各方说说情掉掉眼泪,再以一个黄石滩大捷倒也能敷衍过去。
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般没人会也没人敢去抓着深咎不放。
现在司马白把这事摆上了台面,如果有人否决了这个只赏功不罚过的提议,那这些否决的人还有什么脸面去为其他人说情?
难道就只大国舅一人可以不罚过么!
短短一瞬间庾济心中已经转了不知多少弯,他已经明白自己被司马白暗将一军,自己除了认怂别无选择。他若敢否了这六个字,那司马白下一步必定咬着庾亮不松口,那是连二国舅都敢斩的煞星,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但反过来一想,法不责众或许也不啻于一个好选择,横财难舍是不假,比起致命把柄操于他人之手,却也不算什么了。
庾济重新打量起身后的这个年轻人,心中一叹:难怪大哥被他逼的举步维艰,宗室出了擎天柱啊!
庾济失声的同时,王导和郗鉴不禁也陷入沉思。
论罪,郗鉴东军比庾亮西军也轻不到哪去。但老太尉倒是坦荡,不太在意自己,愿意一人扛罪,早做好了贬谪打算,他心里最关切的是东军。
不是东军的哪一个将帅兵卒,只是东军!
这支朝廷重旅损失太巨大了,急需补充兵员,倘若从良民百姓中强行征兵,必然民怨沸腾,再激民变也是说不定的,世家大族们更不会割肉喂东军的,强征良民入伍,这条路走不通也走不得。而被裹挟的降兵正是现成的最佳兵源,哪怕有临阵举义的将功补过,摁一个流放充军的罪名,都算皇恩浩荡了。
如果依照司马白的提议,赦免了这十几万降兵,东军去哪里招兵?
东军一旦形同虚设,不是他郗鉴一个人的事,那是社稷之祸!
郗鉴暗自摇了摇头,他是不会同意那六个字的,正如庾亮绝不同意司马白染指荆襄,他也断然不会让东军就此衰亡。
“武昌王...”郗鉴轻咳一声,庾济猝不及防的败下阵来,而王导态度不明,现在该轮到他上擂台了。
话音一起,众臣便已看出了风向。
满殿之中,能称呼司马白为白王的,只有王导和郗鉴,其他人远没这个资格,便是当今圣上,都会尊称一声小叔。而王导和郗鉴一直以来也都是以白王称呼司马白的,这不是摆资格,而是代表了亲近和认可。现在郗鉴一开口,称呼由原来的白王变做了武昌王,这意味可就大不一样了,这是要区分彼此啊。
“道徽且慢,”王导忽然开口拦住了郗鉴,“老夫有一惑,想先请教一下武昌王。”
殿上形势顿时揪紧,王导竟也对司马白换了称呼,却对郗鉴以字相称,谁亲谁疏,已是一目了然。
庾济在眨眼间服了软,司马白一时的胜利,换来大晋朝两大元老巨擘同时发难!
司马白白眼中幽光闪烁,看了看郗鉴,又望向王导,颔首道:“不敢当丞相请教二字。”
王导也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道:“若赦免逆反大罪,此例一开,后世可效仿乎?”
一语双关,可效仿逆反乎?可效仿赦免乎?
司马白望着王导,却未马上回答,他知道王导还有后话。
果然,王导不待司马白回答,接着又道:“朝廷自有法度和体制,凡事既成纲常便有其因,不得改也不容变,武昌王能有今日彪炳功勋,岂会不懂天道运转之妙,何故标新立异?”
别人或许没领悟王导深意,但司马白以矩相之力却看的明明白白,王导不是刁难,也不是打擂台,他是困惑。
标新立异说的很委婉,实际在问,何故损人不利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