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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穆德本已求生无望,一心等死,闻听此言,唯恐受那剥皮凌迟之罪,大呼道:“并非武穆有心如此,皆因当年太子有令难违,陛下圣明啊!哦,那圣天宝藏之事就是他命罪臣编造,哄了苗大侠的。真的!后来唯恐苗大侠泄了幽王府秘事去,又命罪臣放风出去,令江湖对其追缴,讨要圣天信物。”情急之下还慌不择言地喊道,“此事,苗大侠当可佐证。”
苗震风一听此段,终是明白了当日究竟。碍于手脚被卸了环,打杀他不得,只能朝他吐了口吐沫,喝骂道:“卑鄙小人!害我天煞帮被玄冥那老东西一路追杀,至今藏于深山不敢出世,竟又是你这狗东西作的怪?我呸!你裆下的鸟蛋是白长了,算不得个男人!老子今日不能亲手杀了你,待一同下了阴曹地府,阎王面前看我如何讨要!”
侍卫见他污言秽语甚是难听,喝道:“闭嘴!皇上跟前容不得尔等放肆!”
义云闭目忍下心中火气,问道:“说来说去,那圣天的什么信物,究竟是何奇物?竟引出幽王府如此祸事?”
苗震风没好气道:“什么奇物?就是一块废铁!我当日拿了那东西,见不像这老小子所说,什么发光发亮的,本想找他理论,索要酬劳。不想,横路里忽然杀出来个玄冥老怪物,那东西便被他抢了去了。这么些年,也没听江湖上说起,谁挖了圣天的宝藏去。可见,这老小子从一开始就是存了恶毒心思的。皇帝陛下莫要轻饶了他!我天煞帮的一众兄弟也因了他的鬼话,不少人命丧玄冥之手。陛下让苗某亲手了结了他!”
义云心中酸涩难耐,实不能接受,不料那样的惨祸之下,竟是还有这些个荒诞因由,起身拂袖,捏拳冷喝道:“朕的义兄当日也吃了天煞掌的苦,又被你们逼得摔下悬崖致死,你也轻饶不得!”又对身旁侍卫吩咐道,“朕的义兄非是我族中人,按规矩享不得皇陵安葬,皇庙供奉。朕也不欲强冠名头,委屈他改名换姓。这两个,你们监管着,着他们以指为器,就在寝宫后头挖出坟穴。我要义兄陪我同看仇人偿债,同看这吃了他骨血的朝旭江山!”
朝旭皇宫的后苑之中,一日后,果然辟出一园,建了座衣冠冢。义云将当年密谋筹划、炮制幽王府惨案的一干罪人,勒令以他皇叔为首,披麻戴孝,三跪九叩,向坟冢行了大礼,全了他当年在义兄坟前发下的誓言。
透过那些颤颤巍巍,额头磕得渗血的罪人,透过那一个个披麻戴孝的人影,透过那一片惨淡的白,义云模模糊糊仿似又看见了那年的金色黄昏。
一片残阳如血,一片枫林如火,一个清瘦的小小人影立在山路的那头,不声不响静静拦下了幽王府的马车。看见侍卫不惊不怕,看见幽王无畏无惧,只轻轻问道:“可能收下我?”
幽王问:“为何?”为何一人在此,为何出得此言,又为何要收下他。
那小人儿看了尚不足三岁的义云,笑道:“一个人太冷了,我可以陪他。”
义云当时便觉得自己喜欢上了那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在夕阳里金光灿灿的小人儿。
幽王后来终于带了那孩子一同坐车回去,私下又问了那孩子一回因由。那孩子只淡淡回他道:“带我出来的人都死了,我的爹娘也死了。但我知道,我尚有亲人在世,我要活着。若我也死了,有一个人,会冷。”只是义云不知道这一段。
此后,幽王府便多了个喜欢着青衣的孩子,成了小世子的玩伴,成了王爷、王妃视如己出的义子。陪义云习文,练武给义云看,帮着义云打鸽子......直到那个血色之夜。
那个翻天覆地,天地变色的夜,那个青色的人影在孤寒的月下凋零。
因他而去,替他而去。
那年,暮叶,月下凋零。
暮叶,你可看见了?义云为你报了仇。义云发誓要让害你的人为你挖坟掘墓,为你披麻戴孝,为你三跪九叩。今日,你可看见了?
暮叶,你且等着,义云还欠你一个未完的心愿,你且等着。
义云擦了擦眼角的泪,转头对身旁吩咐道:“看着这些人叩满万数,一个也不得少。明日传话去礼部,三日后,朕去皇陵祭祖,给父王、母妃磕头、上香。太常寺要如何安排,烦他们赶紧拟个章程给朕过目。父王、母妃的谥号要不要变动,派何人前去守灵,让他们看着办!另外,朕的义兄,不行追封,但以君礼待之,一应丧仪也让他们酌情办理。此处事完,一干人仍旧入监收押,等待三司会审。那个武穆德就不必了,让他此处跪等着,传鬼眉姑娘进来领他。”
“是!”
“朕累了,先去休息一下。”义云无力地再看了一眼暮叶的衣冠冢,心内怅然。人已死了,做这一切,当真能够告慰他的在天之灵么?
鬼眉得了御旨,由内侍引路进了宫。既未见着朝旭新帝,也未见着瀚皇和义云,心内有点小小的不高兴。她帮了这么大的忙,怎的连个当面的谢字都落不着?这皇帝小子忒没风度!这义云公子也,不够意思!等到入了皇帝的寝居宫苑,看见武穆德当庭跪着,鬼眉这才一扫不满,心道,义云尚且算得说话算数,什么皇上的谢礼就算了吧,谁让她大肚能容呢?
正要扯了武穆德走人,抬眼看见不远处似有陵台建筑,一时不免惊奇流连。细看之下,果见是一方坟冢,便去端详那竖着的墓碑,再见了一堆啰啰嗦嗦的铭文里有“暮叶”二字,愣住。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死了?怎么就死了呢?让她无处怨,无处恨的!还有,一丝想念也跟着无处着落了。
过了好一会儿,甩了甩头。罢了,死了就死了罢!不过是生命中的一段尘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