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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郡王李仁福大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欺人太甚呐。
更可恨的,是他感觉就算人家五千自己也干不过。
真不是妄自菲薄。
别看党项如今遍布京西北。夏绥有党项,横山有党项,西边灵州、盐州有党项,天德军、振武军有党项,北至阴山以北,南到横山,东到大河,西至河西,好像处处都有党项。
但是,党项从来就不是一个统一的整体,而且战斗力也很一般。他们主要靠地利跟人耗,真打起来,吃亏的多。哪怕是中唐以后,朝廷对党项的压制也从来没有失控过。只不过,在人家眼里,党项还不是一个应被重视的对手。
没错,连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也不怪人家瞧不起。早年拓跋思恭勤王时,面对巢贼就没打什么胜仗。当然那会儿仁福将军还小,亲爸爸挨打也没让他亲眼见过。但是前两年在家门口被捶,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记忆就十分深刻了。
尤其跟着杨师厚出城的那次,仁福将军亲自带队,被老黑一个照面打散,狗撵兔子一样追得满地跑。每每午夜梦回,都叫他冷汗直冒。
跑慢一步,就死挺了。
辽贼他没机会细观,但是梁军嘛,仁福将军是凑在近前看了个饱。
士兵令行禁止,杀人技艺娴熟这都不说,只看那一身铁,仁福将军就知道自己该干嘛去了。杨师厚带来二三万人,一大半铁铠,而且品质上乘,这就甩出他几条街。哪怕到今天,他仁福将军凑得出三千甲士么?
这样的梁军,辽贼能杀个旗鼓相当……
浪战?仁福将军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是,野利族长显然没有经受过生活的毒打,斗志还很高昂,义愤填膺地说:“贼子来了几多?这是瞧不起爷爷么。”
也不怪老酋长不知彼情。从李大郎时代以来,豹军上下就养成了不废话,不夸耀,该下死手下死手,该跑路时就跑路的工作风格。既没有四处公布出兵规模的习惯,更不屑于虚张声势。
所以,公开场合,你是听不到辽贼的出兵计划的。
至于说从营地规模估算敌军规模?这种高级难度的技术活,就更不是野利族长所能掌握的了。所以,老酋长是真不知道对面的敌兵究竟有多少人。
跟他同来的一众酋豪也纷纷鼓噪,道:“哼,五千,让他出一万又怕了他。”
在山民冲突中,从来都是他们党项汉子牛气。说一个打十个或许有点夸张,但是一个打三两个不在话下。淳朴的酋长们觉着,他们这一万多人,怎么着打个二三万不成问题。
仁福将军看看这些山上下来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真是傻得可爱。
也不怪山里人傻,实在是黄巢之后,唐朝彻底塌了脊梁。京西北各藩镇先是自己杀来杀去,后来又被朱三哥捶了一遍又一遍。而朱三哥的重心从来就不在关中,就搞得京西北越来越空虚。
认真想想,除了辽贼两次来犯,他仁福将军几时见过大唐的经制之军?
大唐,或许曾经辉煌,或许曾经武勇,但是,时间是把杀猪刀。
二十年,已经足够成长新一代,足够一代新人换旧人。
哪怕是从巢乱结束开始算,迄今也有三十年矣。至少一代半人的遗忘,足够党项羌们忘记唐军的刀锋了。
拓跋家,其实是为数不多比较有自知之明的党项豪族。可是平心而论,若非自己被人家摁在地上很捶,仁福将军也未必有这个自知之明。
而眼前的问题是,面对野利等酋豪,仁福将军实在说不出认怂的话来呀。
陇西郡王不要脸的呀。
“哼!”仁福将军将案猛砸,道,“贼子欺人太甚,便允了他。”
……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上谁怕谁!
等了这久,夏州大战总算要开场了。
可是只略略看了一眼,郑大帅连跟这些杂胡动手的兴趣都欠奉。
尽管胡儿都不行,但这里也是要分个等级的。
比如,有不行,有特别不行。
比如,山北的秃头蛮,确实实力也不行,可是人家多少还有个阵型,而且马多,真让秃头蛮撒开了打,玩起捉迷藏,也是很麻烦的。往前数一数,栽在秃头蛮手里的唐军也不是一个两个。
毕竟,那也是号称两蕃之一的老刺头。
所以,秃头蛮,契丹,这就叫做不行。
眼前这算啥?
一帮连马都没有几匹的杂胡,想玩捉迷藏都不成。
乌泱泱挤一堆,那都是啥?
中间有那么一小撮嘛还像个人样,好歹有些甲,也算有个站相。
但是往旁边看看,那都是什么玩意?一个个栽栽歪歪、破衣烂衫,手里都是什么?那是木棍子么还是粪叉子?是,郑大帅手下也有用大木棓的不假,但那也是敲马头砸马腿的专业设备好吧。
这是来打仗还是来械斗?卢龙的械斗都比这个有牌面吧。
目测可能有二万多?反正黑压压一大片,郑大帅也说不清楚。
可是收拾这些乌合之众,哪里用五千人呢?老屠子盘算,放出义从军就围着射箭,估计就能射崩喽。
也可以把突骑两翼拉开,转到侧面往里切,唰唰两刀就差不多了。
又或者,直接把甲士压上去,就大刀片子、大枪招呼,还不跟砍瓜切菜一般。
什么姿势都能有嘛。
这就是属于特别不行。
等等。
对面那是在干啥?
几个披红挂彩的神棍,那是在跳大神么?
郑大帅在脑海里设想着如何破敌,仿佛耳边飘来天外之音,是谁给了这帮杂碎浪战的勇气!梁静茹么?
今天的主帅是李承嗣,老屠子作为副帅,陪在中军将台上。
总共就五千人,也没啥好摆的。
右军是毅勇军的五百骑,其中有二百具装甲骑。这次总共就来了二千毅勇军,结果这二千人都用不了。忠武都抽了点人,老马匪也出了点人,总共凑出这五百骑,否则,他常捷军一个人都轮不到不上场,太不合适。
左军是一千义从军,耶律滑哥领头。这就是今天最大的一股骑兵了。
郑守义认真想了想,上一次如此寒酸地打仗,是什么时候?
实在想不起来。
中军是怀远军,前后左右分作四个部分。
居前是共两排一千八百步军,作三十六个大队,前一排二十一队,后一排十五队。此皆为重甲步人,持步槊,部分兼持弩或长弓。
此为一阵。
在一阵的两侧各有十个大队骑兵,共计二十队,一千骑。其中每侧前四队为具装甲骑的战骑,之后是四队马不披甲的陷骑,最后为两队轻甲游骑。
此为左右二阵。
又在其后,是李承嗣的五百卫队。
此为后阵。
是的,全军四千八百人,比战书还少了二百。
当然,这点误差就没必要通知对面知晓了。
至于对面的党项人……
就实在没什么好描述的,也实在无法描述。
总而言之,就是乌泱泱的乌合之众。
对,乌合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