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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的想法黎元洪心知肚明。他举着望远镜向城头,只见每一发落在城头的炮弹爆炸后,都有麻袋,砂土以及被炸碎的人类肢体在空中飞舞,甚至有整个人被炸飞在半空中的景象出现。黎元洪满意的放下望远镜,现在在城头的应该都是乱党的精锐,这么一轮炮击,定然能够让乱党们伤亡惨重。
“协统大人,我们是否要攻城?”参谋们同样到了城头的模样,他们一个个喜形于色的问道。
黎元洪挥了挥手,“急什么?等水军打下迎江寺的炮台再说。”
“现在一鼓作气,定然能攻下城墙。”参谋们进谏道。
黎元洪冷笑一声,“乱党们只有城墙作为依托,定然是不肯放弃的。咱们现在攻城,只是会让平白的损耗兵力。不着急,再打一会儿之后,咱们就停下来,让乱党们有时间登城。等他们稳住了城头的阵脚,咱们再用炮轰。这不比硬拼强的多么?”
“协同大人高见。”参谋们连忙开始拍马溜须。
“你们赶紧联系水军,让他们务必今天打下迎江寺的炮兵阵地。没有了炮兵阵地,我乱党们拿什么守住这安庆。”黎元洪说完,稳稳当当的坐在行军椅上。虽然身为湖北新军二十一协的协统,但是黎元洪却不是陆军学堂出身。他是北洋水师学堂的毕业生,也是严复的学生。黎元洪参加过甲午海战,战后投靠了张之洞,得到器重,于是在湖北新军中一路高升。从内心来说,黎元洪对于水军的信赖程度更高。只要水军拿下迎江寺炮兵阵地,进而夺下安庆的水门。在南边和西边的两面夹击下,黎元洪坚信安庆乱党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参谋们有些不解,“大人,两面夹击固然好,但是乱党们把守的迎江寺炮台到现在还在负隅顽抗。”
黎元洪出身水军学堂,有参加了甲午海战,有一件事他的关注度与敏感度远超过湖北新军的其他人,“乱党们就算能坚守迎江寺阵地,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炮弹。顶多今天下午,他们就无炮弹可用。到时候水军的战舰贴近射击,无论那些乱党多冥顽不灵,但是总是挡不住炮弹的。”
“高见,高见!”参谋们又是一阵吹捧。
这次黎元洪也不再搭理参谋,他稳稳当当的端起茶杯开始啜饮起来。
一切与黎元洪预计的相差无几。城头上的守军都是岳王会的核心部队,这一场密集的炮击让城头上的守军伤亡惨重。见到湖北新军的这股子架势,安庆革命军又担心湖北新军准备趁势夺取西城城墙。于是不得不急匆匆的增派部队上城墙,一来二去之间,伤亡人数就超过了三百多人。部队的军官再命令增援,下头的人已经出现了抗命的事情。
这些消息传到了岳王会设在安徽巡抚衙门的总部时,正在向陈独秀和柏文蔚的请罪的常恒芳怒不可遏的冲着通讯兵吼道:“先是会党们逃走,现在轮到新军了么?”
“常统领,不能这么说。”柏文蔚立刻阻止了常恒芳的失态。到了此时,大家只有同舟共济才行,常恒芳的话明显是在激化矛盾。
然而屋漏偏逢连阴雨,没多久,迎江寺炮兵阵地上的指挥官熊成基也来告急,迎江寺的炮弹已经寥寥无几。希望常恒芳能够派人来帮助守炮台。迎江寺炮台两天来一直是安庆革命军的心理支柱,听到隆隆的炮声,大家都觉得自己正在用威力巨大的火炮与敌人坚持战斗。由于熊成基指挥的不错,在一片乱糟糟的事情当中众人根本就没有注意过炮弹问题,如果缺人,大家还能调兵,可炮弹这种东西根本没地弄去。接到熊成基的消息,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有了大炮,自己用步枪和敌人的大炮对射么?天知道湖北佬到底有多少炮弹,能打多久。
在这一片沉默中,常恒芳怒吼一声,“咱们出城和这帮湖北佬拼了!”
“恒芳,稍安勿躁。”柏文蔚连忙劝道。
常恒芳此时也豁出去了,他怒目圆睁,对着柏文蔚喊道:“稍安勿躁什么?人民党怎么赢的?他们要炮没炮,要枪没枪。不就是靠近战么?让湖北佬这么打下去,我们根本就是等死啊。反正都是死,还不如拼死。”
“你拼死有什么用?现在能带出去的也就是千把人。能打赢湖北新军么?”柏文蔚也来了火气,“你们拼死了,这安庆谁来守?”
对柏文蔚的话,常恒芳立刻给顶了回去,“安庆就是人民党给咱们挖的坑。人民党知道自己守不住安庆,干脆就把咱们给推出来。满清全力来打咱们岳王会,人民党在后头笑话。要我说,这安庆根本就不该要,人民党爱给谁给谁去。不还有光复会么?咱们就没必要强出头。”
“人民党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要安庆,是我一定要占的。”着同志们几乎要丧失理智,陈独秀终于发话了,同志们听到这话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陈独秀的话虽然是实话,但是没人原因承认。而陈独秀也没有想让大家反省的意思,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下定决心,而是坐视局面自然而然的发展下去,那最终的结果就是毫无意义的覆灭。“我觉得只要占据了安庆,立刻就是风云突变。现在,我是大错特错。如果不能彻底打败满清,占据一两座城池毫无意义。那只是让大家白白送死。诸位参加革命是为了革命成功,而不是为了让满清用咱们的人头吓唬其他革命党的同志。我们撤,往人民党刚打下的合肥撤。”
陈独秀的话震惊了众人,他们万万想不到陈独秀居然能下这么一个决断。“大帅,那人民党能容得下咱们么?”柏文蔚连忙劝道。
“有什么容下容不下的。我们起来革命,是为了打倒满清,建立一个新中华。所谓容下容不下,不过是咱们想吞了人民党,或者人民党想吞了咱们。这等党派之争甚是没有意思。诸位同志,我们岳王会的宗旨是什么?”
听了陈独秀的提问,岳王会的干部们一个个梗着脖子不肯回答。
陈独秀倒也不继续逼迫大家,他坦然说道:“我们岳王会的宗旨就是,盖岳武穆抵抗辽金,至死不变,吾人须继其志,尽力排满。如果人民党也是这个宗旨,我们就是听从人民党的调遣又如何?”
“大帅,咱们现在危急之中,人民党根本就没有救援的打算。”常恒芳依旧不依不饶。
针对这个岳王会干部里面的普遍认识,陈独秀问道:“那咱们占据了安庆,春风得意之时,咱们何尝在乎过人民党?咱们岳王会占据了安庆,又为安庆本地的百姓们做过点什么?百姓从咱们的革命里头分到了什么好处?百姓是吃了咱们一粒米?还是花了咱们一文钱?光咱们用在刁德章和周兴臣身上的钱,能让多少百姓得到好处?可是咱们干了么?现在咱们是守城的时候,到街上能见到百姓们么?同志们,做人总是得讲点道义吧。既然咱们上不能建立中华,下不能拯救百姓,那么好歹也别让革命同志们跟着咱们枉死。”
陈独秀此时的气魄压倒了处于绝望中的岳王会干部。特别是陈独秀提及道义的时候,干部们都觉得无言以对。岳王会的建立的基础之一就是“道义”。与这个时代的其他“革命党”一样,岳王会既无全面革命理念,也无具体的革命方法。他们感受到了中国的悲惨,然后把一腔怨气全部对准了满清政府。但是这种处于正义的激情在现实中只能靠中国传统中的“道义”与“江湖义气”来维持。而会党们无疑是靠不住的,而陈独秀亲自批判了岳王会自持的“道义”。对于这些革命党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种否定更加釜底抽薪。
见众人都不吭声,陈独秀继续说道:“大家埋怨人民党是埋怨错了人,当时急不可耐的一定要把安庆夺到手的就是我这个大帅。若是同志们觉得我现在还是大帅,那就听我的命令,现在咱们就往合肥撤。只要能保住咱们的骨干,岳王会定然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干部们其实都知道现在如果不撤,等湖北新军的步兵出动,那想撤也来不及了。而且现在他们能够投奔的也只有人民党一家而已。但是这一个多月来,因为占据了安庆,岳王会养成了骄横的心态,大家觉得人民党再厉害,岳王会一句话,人民党照样乖乖的把安庆城给交出来。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么想不对,但是岳王会的众人却在心里面形成了这个概念。此时被湖北新军给撵出安庆,灰溜溜的投靠人民党去,众人的心理都是无法接受。
陈独秀也不管那么多了,他开始发号施令,“如果没人有什么意见,咱们现在就开始撤退。恒芳,你让各个阵地上的同志都撤出来。柏统领,你现在带人去银库,把所有的金银都给带上。德宽,你去把粮库里面的粮食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得够咱们一路上吃到合肥的。至于会党,告诉他们散了。想走的,就让他们走,愿意跟咱们走的,给他们说清楚,这次跟咱们走,没有粮饷。”
“那炮和机枪呢?”常恒芳怒气冲冲的问道。
“就留给湖北新军,让他们抢去。若没有这些东西让他们抢,只怕会被新军也不会让咱们这么轻易的走。”
众人站在原地,都想提出反对的意见。但是面对留在城里头就注定灭亡的未来,谁也提不出更好的办法。过了好一阵,常恒芳才怒气冲冲的应道:“我现在就去收拢部队。”说完他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大帅”柏文蔚想上前继续劝说几句。
“柏统领,咱们能否在安庆全身而退还是两可的事情,在路上若是被湖北新军追上,那就是一场血战。把钱带好,如果咱们能到了合肥,这就是咱们岳王会重新复兴的本钱。”
听到陈独秀并没有放弃革命,柏文蔚终于放了心。“大帅,我路上一定能把咱们的军资守卫好。”
“德宽,你也去吧。”陈独秀对呆立在原地的石德宽说道。
“大帅”
“现在就去,德宽,如果没有粮食咱们难道沿途当土匪抢粮么?”陈独秀不容质疑的说道。
“是。”石德宽服从了陈独秀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