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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贾珩面色微顿,却几乎是一下子听懂其中之意。
这是一种羡慕、不甘,羡慕他的际遇,不甘自己的命运。氟
当年的郭绍年想来也以为自己能够成为宰相,但尚了公主,这辈子就别想了。
再结合当时同年后为宰执,心里肯定是有所不甘的。
贾珩目光沉静如渊,徐徐说道:“只是时势使然罢了。”
历史的选择,这句话在嘴边儿,却没有说出口,说了…就僭越了。
过了一会儿,郭府管家将账簿递送而来,郭绍年使了个眼色,郭府管家来到贾珩近前,道:“永宁伯。”
贾珩点了点头,接过一个锦匣,道:“郭老先生,如无他事,在下告辞了。”
说着,在郭绍年的相送之下,出了郭府,看向押的满满一车的账簿,又看向手中的锦匣。氟
陈潇近前而来,问道:“拿到了?”
少女一身千户的银白色飞鱼服,腰间按着一把绣春刀,虽无梅花内卫大阁领的既视感,但也有几分如燕的英丽清姿,飒爽干练。
贾珩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的楼阁屋檐,目光在蜿蜒起伏如龙的屋脊,说道:“问着宫里不好问,拿到手里的这份,也已是极限了。”
知道扬州盐商的拖欠税银数额,也就可以向汪、江、萧、黄四家讨要,之后的案子就不宜再往下查了。
为尊者讳,从晋阳那边儿算起,太上皇怎么说也是他的岳父。
另外一边儿,郭府当中,郭绍年坐了一会儿,放下茶盅,面色微顿。
“老爷。”管家面色担忧,问道。氟
“准备笔墨。”郭绍年面色幽幽,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他要写一封请罪奏疏呈送给当今圣上。
就在这时,方才那小童进得厅中,唤道:“爷爷,还去钓鱼呀。”
郭绍年笑了笑,道:“等爷爷忙完再钓鱼,给你钓一条大鲤鱼,那么长的鱼,熬个全鱼汤,好不好?”
说着,比划了个长度,目光慈和。
小童撇了撇嘴,乌溜溜的眼睛中见着稚气的思索,道:“爷爷平常不是说,鲤鱼身上有龙血,不能钓吗?”
郭绍年抱起小童,笑道:“是啊,先随爷爷去书房,咱们先去钓龙。”
“是钓鱼。”小童笑着纠正,正是换牙的年纪,奶声奶气的声音就有些漏风。氟
就在爷孙两人前往书房之时,贾珩这边儿也骑着马随着陈潇,返回苏州府的林宅。
林宅
贾珩让锦衣府经历司的书吏去封存账簿,自己则是拿着锦匣来到书房,准备取出簿册翻阅。
打开蓝色的封皮,垂眸阅览起来。
其上载有一笔笔数字,按着年份列明,有着一个个名字支取盐运司府库的银子数额。
贾珩眉头逐渐皱紧,汪家、黄家、鲍家……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在簿册上清晰可见。
当然鲍家、程家、马家已然家财入官,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氟
就在这时,轻盈如鸿羽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陈潇手中端过一盘冲洗的水灵灵的大雪梨进得书房,放在贾珩的书桌旁,问道:“上面记载的详实吗?”
贾珩点了点头道:“详实,而且每一笔不是信口胡诌,而且哪怕是对重华宫也并无隐讳。”
陈潇拿起匕首削着梨皮,问道:“郭绍年为驸马,这账簿也就只有他敢这般记,你打算怎么办?”
“账本拿到了,就去要账,欠账还钱,天经地义,欠朝廷的银子,一两也不能少。”贾珩放下簿册,从少女手中接过梨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每家盐商还有五六百万两没还上,哪怕这些银子肯定是要归还的。
陈潇宛如刀裁的柳眉下,明眸闪烁了下,问道:“那郭绍年呢?”
贾珩正吃着大鸭梨,拿过手帕擦了擦嘴,道:“我写密疏如实陈奏即可,看看宫里如何处置,这种事儿既是国事,也是家事,不过我想着,天子看在收缴了这么多银子的事儿,不再追究。”氟
之前,他的确没有想到,还以为郭绍年会像刘盛藻那般头铁,现在看来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很早就给自己留下退路。
陈潇点了点头,看向吃的“欢快”的少年,柳眉下的清眸波光微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低声道:“那也好,的确不宜再查下去了。”
贾珩道:“其实,天子这几年杀心收了许多。”
也不知是不是人到四十,儿女渐长的缘故,崇平帝这几年虽心底猜疑防范不减,但很少因怒滥刑,或者说,人总会成熟起来。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他赶上了好时候。
贾珩念及此处,凝眸看向脸色如霜的陈潇,起得身来,拿起一个鸭梨,拿过匕首,轻轻削着剩余的果皮,拿过少女的手,道:“人总是会变的,把这个梨吃了。”
陈潇清眸闪了闪,重复着贾珩的话道:“人总是会变的。”氟
那是因为没有人对他造成威胁,等有了威胁之时,你就知道了。
贾珩面色顿了顿,看向拿着梨子,轻轻咬了一口的少女,轻声说道:“先这样吧,明后两天去视察江防,多铎那边儿你还有什么消息的话,你与我说一声。”
说着,起得身来,轻声道:“我去见见林妹妹,等会儿咱们一同吃午饭。”
这几天游览姑苏,因为甄溪在黛玉身边儿说话,再加上黛玉刚刚祭拜了母亲,他根本没有牧羊咩咩,只是陪着下下棋,说说话。
黛玉在这故乡之地,想要的应该是精神的共鸣与情绪的按摩,如果不是担心黛玉胡思乱想,患得患失,自己折磨自己。
他也不会…毕竟,羊小难牧。
因为他不确定在亲昵和牧羊之前,在你猜我猜的游戏中,会不会惯着黛玉的小性,然后引发一些比较文青的误会。氟
陈潇手中的匕首顿了顿,目送着少年离去,拿着的鸭梨似乎也不怎么香甜了起来。
少女这个时候,可能也需要情绪按摩。
黛玉所居的院落中,正是近晌时分,午后日光透窗而过,将两道娇小玲珑的倩影,映照在立柜一侧的屏风上。
黛玉捻起一颗黑色棋子放在棋盘上,而后对面的甄溪也不假思索,迅速落子。
两个人年岁相仿,性情都有几分柔弱,相比而言,黛玉在熟人面前并无怯声。
这几天,黛玉与甄溪白天去逛着苏州城中的名胜古迹,晚上睡在一个房间说着话,情谊渐笃。
“这五子棋比围棋就是简单许多,下着也不费心神呢。”甄溪声音如黄莺出谷,柔声说道。氟
黛玉笑了笑,看向对面小脸秀气清丽的甄溪,道:“珩大哥当初也是这般说的。”
甄溪道:“林姐姐昨晚说珩大哥进了宁国府后,后来呢?”
这几天,两人在床上夜话之时,甄溪向黛玉询问着贾珩的过往事迹,黛玉也不隐瞒,将所知告诉甄溪。
“后来宫里赐了宁国府的爵位,珩大哥推辞不受,还写了辞爵表。”黛玉柔声说着,罥烟眉下,星眸明亮莹莹,好似有碎钻闪烁。
随着与甄溪叙说贾珩的过往种种,似乎也“复习”了一遍当初的经历和心情。
彼时,她还未与他定下终身,而当初那荣庆堂中按剑而立,宁折不弯的少年。
还有在清虚观打醮之时耳畔的温言软语,关怀备至,嗯,那时候的珩大哥……好像就喜欢上她了。氟
念及此处,黛玉抿了粉唇,星眸微光,见着回忆之色。
而对面梳着空气刘海儿,韶颜稚齿的少女,那双灵气如溪的眸子,微微失神,轻声道:“珩大哥当初在柳条胡同,走到今天这步,还真不容易呢。”
“说来,中间还发生了好多好多事儿,如是讲说起来,也有一本书那般长了。”黛玉轻声说道。
此刻的少女,俨然是将贾珩当成自己的夫君。
甄溪笑道:“林姐姐晚上还和我说呀。”
黛玉点了点头,看向对面的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