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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濠镜方面的红夷总督,行文广州衙门,要求续签太宗年间的租约,下官等不知如何议处,上疏几次,朝廷阁部军机,皆无所应,未知京中是何用意?”
贾珩道:“京中诸位大臣目前还在商议此事,而本官所来,正是奉皇命考察此事。”
说着,看向不远处的都指挥使方峻,这是一个年过五十,头发灰白的老将,喝了两杯酒,须发皆张,脸膛红扑扑的,分明有些上脸。
“方都指挥使,如今红夷身在濠镜,拥兵多少,手下舟船多少艘?”贾珩沉声问道。犲
方峻面色凝重,低声说道:“红夷水师大约有两千多人,船只倒是不多,但多是海船,而火器则远胜我广东水师。”
贾珩道:“红夷之人,远道而来,火器竟比我水师还要强横?”
方峻心头微动,试探问道:“大人,朝廷是要与彼等红夷开战吗?”
贾珩沉吟道:“开战之事,非同小可,而是广东方面面对红夷势大,不得不有所准备,最近东虏南下,意欲联络海寇,袭扰我闽粤、江浙等府县,广东方面当有所戒备。”
说着,看向广东都指挥使方峻,问道:“方指挥使,广东方面不论水师、步卒都应加紧操练才是。”
方峻道:“下官遵命,只是水师作训向来由粤海将军负责。”
贾珩问道:“本官会相询邬将军的,邬将军怎么不在城中?”犲
“邬将军去了粤海水师,督促作训去了。”方峻目光闪了闪,低声道。
许是贾珩这位以整军闻名的军机大臣的到来,让邬焘这位统领水师的粤海将军觉得有些不安,这几天前往了水师营寨。
贾珩见此,心头暗暗记下次事,也不再多说。
席间,看了一眼面容儒雅,微笑缄默的广东参政刘孝远,倒并未第一时间取出林如海的书信。
待贾珩在广州官员的相陪下用过午饭,来到广州锦衣千户焦可准备的一座宅邸中歇息,陈潇坐在一旁,提着紫砂壶,倒着一杯茶,轻轻喝着。
贾珩落座下来,拿起广州千户所递送而来的记载广东官员履历以及社交关系的簿册翻阅着,问道:“潇潇,让他们准备点儿热水,等会儿你也洗个澡,一路上看着都风尘仆仆的。”
陈潇这会儿,正自拿着一方手帕擦着脸颊和鬓角的汗水,清声道:“这广州地方官员,似乎并不欢迎你到来。”犲
贾珩放下手中的簿册,道:“没有人希望头上多个婆婆。”
“你方才当着广州知府的面放出开战之言,是给红夷人听的?”陈潇压低了声音,给贾珩递去一杯水,问道。
贾珩拿过茶盅,抬眸看向少女,笑了笑道:“潇潇现在愈发是聪慧过人了,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内助是也。”
少女现在不仅能充作机要秘书,还能煮饭烧菜,此外还能在他身旁出谋划策。
陈潇闻言,柳眉之下的清眸眯了眯,在心头来回盘旋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八个字,嘴角浮起一抹讥诮道:“我可不会给你缝制秋裳。”
贾珩:“……”
在暗中偷看、偷听完了,还过来动不动呛他一下。犲
哪天他也非要呛回去一下不可。
贾珩说着,沉吟说道:“我前来广州地界,除却广州官员担心官场地震,一路留意关注,想来广州也有红夷眼线注视,我先前在席间的话语一旦传扬出去,红夷方面自会心存疑虑,等到广东水师大张旗鼓练兵备战,红夷方面自会派出使者前来广州城相商。”
先前是他派了锦衣府以及军器监的官员前往濠镜查访,当来意泄露之后,其实已让濠镜地方的红夷掌控了主动权。
“粤海水师久疏战阵,战力不堪,未必打得过红夷,这些红夷自然也知道。”陈潇面色凝重,提醒道。
贾珩道:“不论粤海水师战力如何不济,红夷身处我国境内,军需补给都依赖我国境内,不能跨海远洋来攻,那就只能被逼迫到谈判桌上。”
想起粤海水师,不由想起粤海将军邬焘,这时候不来迎接于他,去水寨做什么?
贾珩提及此处,眉头紧皱,说道:“这个粤海将军去了水师营寨,还有广东巡抚,两人倒好像约好了一样。”犲
就在这时,从廊檐外间来了一个锦衣府卫,抱拳道:“都督,粤海将军邬焘前往花厅相见。”
贾珩面色微顿,与陈潇对视一眼。
这个邬焘,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贾珩与陈潇来到前厅,正好见着一个年岁三十多岁,体态富态,面皮白净的中年武官坐在楠木椅子上,正在品着香茗。
“卑职见过永宁伯。”听到脚步声传来,邬焘屁股下恍若装了弹簧,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身来,朝着贾珩拱手一礼,恭谨说道。
贾珩伸手相扶,说道:“邬将军无需多礼,请坐。”
邬焘胖乎乎的脸上挂起热情的笑意,说道:“卑职方从水师营寨回来,听到永宁伯前来广州,欣喜不胜,不知老太太在京中身子骨儿如何?”犲
“我也是刚刚到。”贾珩点了点头,说道:“老太太身子骨儿一向很好。”
两人寒暄而罢,叙起正事。
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问道:“邬将军这几天前往水师营寨视察舟船、兵丁,未知情形如何?”
邬焘迟疑了下,终究选择实话实说,说道:“舟船现在有福船二十六艘,四百料战船八十一艘,四百料巡船九十八艘,水卒和步卒则在三万五千左右。”
贾珩默然片刻,沉吟道:“如按五军都督府的经制,广东水师应有福船四十八艘,四百料战船一百三十二艘,四百料巡船一百五十三艘,水师五万,如今的战船和兵力……”
邬焘连忙说道:“那是隆治十五年的情况,时隔三十年之久,舟船水师早已不复旧观,兼之从广东都司拨付的银子,每年也不过六十万两,而这些银子除却要拨付给兵卒饷银,余下修补战船的银子也没有多少,以往广州市舶提举司还在之时,广东都司请求之下,户部还能划拨一些,但现在海禁时张时弛,市舶提举司已也荒废。”
贾珩面色沉静,思忖着邬焘所言。犲
他在江南江北大营的整顿,多半也传到了粤海将军邬焘的耳中,那么先前急匆匆地前往水师营寨,目的也就不言自明,匆忙收拾手尾。
不过这次前往粤海,并非整饬广东水师,而是与葡萄牙人谈判,以便取得火器、火炮的相关制艺。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本官不关注这些过往之事,现在广东水师能抽调多少艘可堪一战的战船,多少水卒?”
这个才是他真正在意之处。
粤海将军邬焘闻言,心头微动,沉声说道:“永宁伯,现在能够出征的有水师一万两千,战船六十五艘,巡船五十三艘,随时可以整装待发。”
贾珩皱了皱眉,沉吟道:“怎么这么少?”
看向那面带不悦之色的少年,邬焘心头忐忑不已。犲
可以说经过江南江北大营的整饬后,广东都司以及水师系统的官员,都对即将可能到来的军务整顿感到噤若寒蝉。
邬焘道:“不敢欺瞒永宁伯,如今就只有这般多人,不过如需水卒,可向渔民差役征发,只要炮铳齐备,步卒尚能登船一战。”
贾珩默然片刻,面色庄肃,道:“邬将军,明天我要前往水师大营视察相关水师兵卒。”
邬焘心头咯噔一下,连忙低声应着,看向面如霜色的少年,试探问道:“永宁伯,朝廷可是要收复濠镜?”
贾珩道:“此事还未确定,不过水师备战,策应濠镜方面,也算是未雨绸缪。”
邬焘连忙说道:“那是自然。”
但以粤海水师的战力,如果与红夷一战,必是一场苦战啊。犲
贾珩又与邬焘闲谈了一会儿,询问了广东水师的情形。
待邬焘离开,贾珩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一旁的陈潇,道:“粤海水师只怕也不乐观。”
纵然是与葡萄牙派驻濠镜的澳督布加路谈判,但粤海方面的水师也要保持一定的威胁力度,才能迫使葡萄牙人妥协让步。
陈潇道:“从边军到京营,再到江南江北大营,就可窥见全貌,粤海方面的水师因行船,虽不会如江南江北大营那般不堪一击,但想要剿灭红夷,只怕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