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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徵虚弱地躺在床上,继子永春、永顺则立于榻前,神色悲切。
“良辅公乃气郁攻心,以至心悸阵作,烦热躁动不安,寐多噩梦,故而呈面红目赤,口干苦,喜凉饮,口舌糜烂肿痛等之状。”郎中恭敬地对齐天说道:“开几副安神静心的药剂,然后还要要让良辅公稍稍振作精神,疏导一番情绪,缓解一下压力,调理营养。若是能起身多走动,适当增加一些锻炼,应该会慢慢好起来的。”
齐天点点头,便让其开方拿药。
一月,移民船队返回汉洲本土,带回了大量的有关大明境内的消息。当王徵听闻李自成军破潼关,入陕西,据西安时,便开始为尚留于陕西泾阳的家族亲眷担心。
数年前,虽然经过当时汉洲的努力,已将王徵直系亲属悉数运回建业城。但王徵的两个弟弟及其家属亲眷却不愿远走海外,仍旧居于泾阳。
如今李自成全占陕西,以流贼昔日拷掠富绅大户的行径,王家很可能会遭到流贼清算,甚至屠戮杀害。过继的两子永春、永顺,又分别是大弟王徽之次子,季弟王彻之三子。看到二子为痛失至亲而悲苦,王徵也难免有些伤怀。心中产生几分愧疚,常思之,未能将两个弟弟带回汉洲,避免此番横祸。时日已久,心中郁郁,到了三四月间,就此病倒在床上。
“江山不老天如醉,桃李无言春又归,人生七十古来稀!”王徵强撑笑容,轻声说道:“老夫今年已然七十有三,半生蹉跎,唯有满腹学问,聊以自慰。曾以为,残生将终老余乡间,苟存于浊世中。却未料,被汉洲诱拐至此,却也做出些许微末之事。时也?命也?……然,幸甚!”
“外公何出此言?”齐天看着有些虚弱憔悴的王徵,宽慰道:“刚才郎中也说了,你只是气郁攻心,稍稍放松心结才是。此次移民船队返回汉洲本土,带回大量典章古籍,有不少还是大明两京文渊阁之馆藏,这些典章清理尚需外公主持,进行必要的分类汇总,然后加以妥善保存。”
“是呀,良辅公,你可得快些好起来,事情太多,王上又追迫太甚,老夫如今已是焦头烂额,分身乏术呀。”毕懋康笑着说道:“还有黑山研究院的蒸汽机车,也需要你去指导一二。否则,那帮小猴子,说不定又会将机器给弄炸锅了!”
“你们如此宽慰,是怕老夫一病不起,就此西去吗?”王徵微微一笑,“刚才老夫也说了,年过七十,算已是高寿。能多活一日,当蒙天主慈爱,心中亦毫无畏死之念。唉,只是有些伤叹居于大明之无辜亲族,更叹大明千万黎庶。”
“王朝兴替,百姓罹难。华夏数千年历史,也不唯大明此劫。”齐天却不由想起后世的华夏百年耻辱,心中也是一阵难言之痛。
“大明虽然北方沦丧,但南方尚存大陆精华,真的难以复起?”王徵问道。
“孟侯公曾任南京户部右侍郎,应该深谙江南士林之风气是何什么情景。党派互伐,因人对事,枕于内斗,懈于任事。若非洪武再世,永乐重生,恐任何人主政江南,都难以复起。”齐天摇头说道。
毕懋康闻言,脸色发苦,也是摇头叹息。李自成之大顺军,如虎啸山林,已呈席卷天下之势。辽东建奴,如饿狼环伺,寇掠关内。而江南之地,靡乐之风盛行,文恬武嬉,军备不振,如何能复起,涤荡天下?
王徵颓然地躺在床上,脸上呈现出更多的灰败神色。一生七十余载,在大明就度过了六十多年,祖宗、乡情,功名,以及仕途,学术,尽皆于大明。如今,大明沦亡,神州陆陷,若是如齐天所言,关外建奴趁势席卷天下,胡虏于华夏,这对他来说,莫若心死。
再加之,身在陕西老家的亲族恐遭流贼屠戮,痛失亲人,于他而言,则是痛上加痛,难言心中伤悲。
两日后,王徵病亡。临前,口中轻吟,大明沦丧,汉家江山危矣,神州华夏陆沉渊底,痛哉,惜哉。
王徵,一代经世致用之大家,终究因大明沦亡,心中忧忿,郁郁而终。而其亡故时间,仅比原有历时时空晚了不过月余。
齐天闻之,沉默良久,于一张白纸上写下两字“华夏”,笔透纸背,墨染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