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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义帖墨为最低级的阅卷任务,考官历来没有什么发言权。但向来作为省试第一场的诗词变成了老二,负责诗词评卷的曾公亮憋着一肚子火,率言道:“那方仲永屡有佳作问世,上元节一曲《青玉案》使汴梁纸贵,试问诸公谁堪比拟。我等若是评了个中下,岂不让世人耻笑?只恨俗务缠身,至今缘悭一面,未曾得一晤呀!”
王曾笑道:“明仲无须介怀,老夫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当日在宣德楼上,那方宣德郎可是大大地出了风头呀!只是,老夫离得远,也是不曾有机会叙谈。甚憾!”
众人都知道王曾职务变迁的根由,不敢接话。
王曾不由自嘲一笑,与他们说这些做什么?官家仁慈,此次大考又起复老朽,实乃天大的恩遇,怎可出言怨怼?
王曾正色道:“既如此,则此次省试就以方仲永为案首,你等可有异议?”
众人皆道“无”,王曾便提起笔来,正要写下名字,却听有官家旨意传来。随口问道:“是何人来传旨?”
书吏答道:“是天章阁待制张尧佐。”
王曾怒道:“省试乃为国抡才大典,关他个外戚什么事?不见!”
有心腹之人极力劝道:“那张尧佐乃张贵妃之伯父,大人仕途艰难,怎可贸然得罪了宫中贵人。且又奉旨而来,并不损大人清誉呀!”
王曾长叹一声道:“这官当得也忒艰难了!接旨吧!”
要知道宋朝的士大夫还是很傲娇的,平常见了皇帝也不过是拱一下手,口称“官家”,如明清那般动不动就跪下的奴才是大大的不同的。
王曾见了张尧佐后,也只是拱手道了声:“臣接旨。”
别看张尧佐顶着个外戚的名号在外面胡作非为,但在曾经当过首相的王曾面前还是很老实的。
他笑嘻嘻地说道:“在下传的是官家的口谕。前几天不是让那黄庠在场外比试嘛,官家看了黄庠的试卷后认为是个人才,就让在下拿来让尚书大人评定等级,也好加入名录中去,许他个正途出身。”
王曾沉吟了一下道:“还请张大人把那黄庠的试题拿来一观。”
当下张尧佐取出试卷,王曾仔细地审阅了起来。要说那黄庠的水平着实不低,史上能夺得省元也绝不仅仅靠的是运气。
等王曾看完试卷,张尧佐急切切地问道:“如何?可能得省元吗?”
闻言,王曾很有深意地看了张尧佐一眼:“张大人何以如此关心这黄庠?可是与此人有亲?”
张尧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是洪州分宁人,我是河南永安人,谁与他有什么亲?只是此番省试,京中各大盘口开出的赔率俱都差强人意。唯有这黄庠有一赔十的赔率,是以在下就买了一万贯在他身上。若是有大人帮忙,让在下赚些银钱,定不会亏待了大人。当然,官家那里也自有在下分说,不使大人为难!”
“哦,不知能分给老夫几何呀?”
张尧佐财迷心窍,压根儿没注意到王曾语中的讽刺,伸出三根手指道:“三成,或者三万贯也可以商量。”
王曾勃然大怒道:“你当这省试是什么所在?你当老夫是什么人?如此大典,竟沦为你这等蝇营狗苟之辈敛财之手段。着实可恼,着实可恨。老夫拼着这官位不保,也定不能让你等诡计得逞!送客!”
张尧佐冷笑道:“王曾,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官家的旨意,又有贵妃娘娘的颜面。得罪了我不要紧,得罪了官家和娘娘,你吃罪得起吗?”
王曾怒极反笑:“老夫只知宫中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未知你口中的娘娘又是哪个?张尧佐,你不过一幸进小人,焉敢在老夫面前哓哓狂吠?且官家圣明,焉能下让老夫卓拔那黄庠为省元的旨意。定然是你狐假虎威,曲解官家旨意,实为矫诏也。他日上朝,必不与你善罢甘休!”
那张尧佐不过粗通文墨,论口舌如何是连中三元的王曾的对手。只得恨恨地道:“好,好!我说不过你,但你原本已是恶了官家,此番作为,定然要你人头落地,以泄我心头之恨!”
王曾狂笑不已,厉声道:“某家大好人头在此,你若有那个本事,只管拿去。某家若是皱一下眉头,也枉我白读圣贤书多年!”
说罢,一挥袖,竟是直接回了议事堂,一刻也不愿意多呆了。
议事堂中诸人听到吵闹,尽皆面面相觑。见王曾回来后,直接在榜单上写下了方仲永的名字,众人大惊。
曾公亮劝道:“王公切莫冲动啊!还请三思而后行。”
王曾笑道:“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老朽不才,常思追慕先贤也。设诸位处老夫今日之处境,又当如何?”
众人沉默。
接受张尧佐的条件?开什么玩笑?这是想要遗臭万年吗?古来谁曾见过场外的省元的。
不接受?那张贵妃深得皇帝喜爱,甚至有传言说官家原本是想立她为后的。得罪了她,今后的仕途只怕要“无亮”了。
也许,大概,可能自己还是要学王尚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