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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同伴指着维塔背影的手枪枪口压下,他再也不理阿比斯说的任何话音,抬脚跟上前去。
维塔停步,想阻止,但是根本来不及。小教堂破败的门忽然拉进,打开,转眼之间便将他,艾比和沃芙以及安德鲁,还有阿比斯一齐“请”进了门内。
里面是几排勉强有个形状的木质长椅,枯叶和碎草已经入侵到了教堂内部。主台之上,原本代表母神的月光剑塑像已经被随意的掀到地上,碎成无数块。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敞开的水晶棺,还有一个身穿白色婚纱的身影。
是斯蒂芬妮。她侧坐在水晶棺旁,面容被轻纱隐隐遮住,手背摩挲着棺中那中年男人枯槁的脸。
“我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才六岁,”她说:“这么多年了,陛下一直在变,但有些地方却没有变过。即便如此,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陛下成这个样子。”
然后,斯蒂芬妮终于抬起头。她被轻纱遮住的眼睛看不清究竟是看着哪里,是台下的众人,还是面前的一个小小的盒子?
小小的盒子里面是两枚银白的戒指。
良久,斯蒂芬妮终于轻笑:“维塔,你可真难缠。最后的最后我想与陛下独处片刻,就这么难吗?”
安德鲁瞪大眼睛,维塔咧嘴:“你躲在这里,想做什么?”
“我要进入通天塔,”斯蒂芬妮轻笑:“陛下把他的四分之三落在了天上,我要去取回来。”
沃芙从维塔的背后探出一个头:“进入通天塔?嘿,你又没军管城市,工地里的包工头又被你撤出来这么多,死者的数量还不够多吧!通天塔还在另一个世界可过不来!”
“咦?你们已经了解这么多了?”斯蒂芬妮语气并没有多少讶异:“确实,军管,工地。我是城市,就必须遵循城市的规则。这些都是我想的法子,都是能在尽可能维持力量的同时夺走更多生命的方法……”
“少啰嗦,不用这些符合城市规则的法门,你夺走任何城市市民的生命都是在自杀!”沃芙尖声。
“……但都是我知晓进入通天塔需要跨越生死前的老法子了,”斯蒂芬妮打了个哈欠,声音慵懒,根本没理会沃芙:“北国之行除了抢回陛下,还带回一身伤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呵,跨越生死,跨越生死,究竟什么是跨越生死,如何跨越生死?”
“守秘者的长老真的很有意思,你知道他们怎么说的?”斯蒂芬妮一只手敲了敲地面,似乎是不愿意终止与帝皇接触的前提下特别的鼓掌:
“所谓跨越生死,哈哈,不就……不就是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斯蒂芬妮说完,咯咯笑起,似乎刚才说了什么绝妙的笑话,良久,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滴,喃喃:“大多数人度只有这种方法,站在濒死的边缘,退一步是生,进一步是死,这就是跨越生死,如此而已。”
“沃芙,你说的很对,我确实是要自杀,不过,是小心翼翼的自杀,”女总督笑起,声音如同咏唱:“远古时代那些仪式不都是为了这个吗?什么环世界巡游什么不休止的决斗,不就是要把人逼到可能承受的极限?为什么要选出最强者,就是因为如果不强,不能保持在濒死之中的话,那不就是真的死了?”
“所以,确实是自杀,夺取市民生命这件事,我要自己动手,”她舔了舔嘴唇:“好在我足够厉害,想彻底屠灭一座城市也殊为不易,所以,拜托了?阿比斯先生,麻烦把你把从宰相那里得到的新玩意儿尽快发到你同志手上,去抵抗,去求生,去不要让这城市彻底死去。我要一直保持在濒死,可就指望你们的抵抗了?”
婚纱下的女人在笑,阳光晃动。刚刚原本空无一物的荒野,忽然停满了钢铁洪流般的战车以及可以遮天的杀戮机群。阳光还在横移,数十米高的钢铁巨人群突兀的出现在平原之上,他们即使只是靠踩踏,也能将一地的生灵赶尽杀绝。
阿比斯在颤抖,他的眷顾只能告诉他怎么做,却从来不曾告诉他结果。老人喃喃:“我们越反抗,越符合你的目的?哈哈,哈哈哈哈……”
斯蒂芬妮没有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响指轻弹,无边的钢铁洪流便开始运转,机群蹂躏重力而缓缓起飞,钢铁巨偶踏步,几乎引爆了大地的轰鸣。
但却像猫儿在玩弄猎物般,斯蒂芬妮需要市民的反抗。她不打算以雷霆之势歼灭生命,而是要先让所有人感觉到灭顶之灾的降临。
然后钝刀割肉,再杀不迟。
维塔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凉意,浑身上下却燥热异常。低头,是错觉吗?地面上除了杂草,又出现了那只长在天上的白色小花。小花在生长,似乎在向斯蒂芬妮的婚纱以及水晶棺椁那边蔓延。
有马儿的嘶鸣声在教堂外响起,维塔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然后,揭下自己的面具,甩开。他回头,面对安德鲁,裂成四瓣的洁白眼睛和那白色的小花一模一样:“安德鲁,去找瑟薇……这次你们就……就拜托你们自己了。”
安德鲁看着维塔非人的脸庞,这一次却没有愣住。眼球裂成四瓣又如何?他还是他的大哥。
阿比斯的膝盖即将软倒,维塔回头,一把扯住,这次不复对待安德鲁的温和,而是几乎咬牙切齿:“不准跪,妈的,不准跪!反抗却更加符合敌人的想法,那又如何?这样,就不去反抗了吗?!这句话你不理解,没关系!去帮我带给费尔顿!”
两个人影,一个魁梧,一个消瘦,被维塔轻轻便推得踉跄:“阿比斯,你是不是有什么从帝都带来的新玩意儿?带去给费尔顿,赶紧!叫他不要再隐藏什么实力了,有什么东西一起用出来!”
“外面有一匹好马,骑着它走!斯蒂芬妮在玩弄我们,她希望城市反抗,你们就一定能在她正式发起屠杀前赶回城市,让更多的人做准备!沃芙,你也回去!”
阿比斯还在失魂落魄,安德鲁把他一把扛起,往外面冲。沃芙犹豫片刻,跟上了安德鲁的脚步。
斯蒂芬妮依旧在触摸着帝皇的脸颊,看着陛下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对维塔的指令不置可否:“你不跟着一起走?”
大门被推开,那几人离去。杀戮机械的轰鸣已经掩盖了远处喜庆的爆竹声响。
只剩艾比还陪着他了。
维塔回头,看着终于又安静下来的教堂以及那一袭婚纱:“你还没还给我玛丽莲。”
“通天塔开启的时候,我自然会还给你。”
“玛丽喜欢的也不会是一个临阵脱逃的懦夫。”
斯蒂芬妮愣了下,却又是咯咯的笑:“真巧,陛下……陛下他也说过这样的话。以前打仗也好,探索深空也好……陛下总是说,我喜欢的不会是一个懦夫……哈哈,他根本不知道我一切的期望都只是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而已,懦夫不懦夫,我根本不在乎……”
维塔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能和她找到共同语言,点头:“确实,玛丽不会因为什么懦夫不懦夫而生气,更何况,这次是面对的是你。”
“呵。”
“和玛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不能接受。”
“随便你。”
沉默又一次降临,降临了许久,斯蒂芬妮眼中的哀伤愈发浓郁,水晶棺椁中的中年胸口起伏几乎消失不见。
杀戮的机器终于彻底开动,艾比上前,握住了维塔的左手。维塔反手紧握,冰冷的手掌终于感受到一丝温暖。却在下一刻,忽然发觉背后袭来一阵恶寒。
如同月光般冰冷的恶寒,而那来自天空的白色花朵,不知何时已经在自己的脚边郁郁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