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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毕竟时不时就有人拿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去同异乡人换一些不值一提的好处。虽然异乡人如今还惩戒不到他们这些“外面”的人,可是谁知道他们又有什么手段记下他们的罪状,以便在日后作弄他们呢?
看看那些被驱逐的人现在愁苦的样子,那个精灵娘们儿的心眼也太小了!——不知何时从何而起,外面的人已经笃定这些关于女人的纷争都是起于异乡人对那位精灵首领的献媚了。毕竟她是个女性的精灵,又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最重要的是她是如此之美,再优秀的诗人都吟咏不出她一段发丝的风姿,再好的画师也描摹不出她生动神态的万分之一,面对这样一个绝色佳人(姑且不论她把一位公爵打得遁世去了),哪个正常的男人舍得违逆她的意志呢?
这种奇异的舆论折射出王都居民曲折的心路,但暂时来说,目前还没什么人在乎他们是怎么想的。
眼看连商人都浑然不觉地继续同异乡人进行艰辛的讨价还价,那些在新城区越住越难以心安的法师和学者有些忍耐不下去了。他们开始在讨论中不经意地提及他们所属的法师联盟,从它如何受远东君主的影响被号召建立,又如何迅猛发展到如今不可小觑,连诸国王公都对联盟成员奉为上宾、事事征询的地位,同异乡人这种紧密的组织不同,法师联盟平日是一个松散的结构,因为法师大多心高气傲,对同类也不假辞色,只有少数几件事能让他们团结起来——比如说很大、很大的威胁,或者很大、很大的利益,或者两者皆而有之。
异乡人点点头:“很合理。”
谈话的法师和学者们脸色奇异。
“我们也是联盟的人。”他们接着暗示。
异乡人又点点头:“我们知道。”
法师和学者们不得不进一步提示:“你们认为,什么样的威胁和利益才能让我们联合起来?”
异乡人哈哈笑了起来:“也许是裂隙重启,魔族再临?”
一阵沉默。
“这可真好笑啊。”一位法师不带感情地说。
一位学者问:“对你们来说,裂隙重启这样的大事才是值得重视的危难吗?”
“不知道。”他们对面的那位异乡人说,“也许到了那一天我们才知道。现在,我们只能做眼前能做到的事。”
“你们不认为你们做的一切都太顺利了吗?”
“也许在别人看来是这样的,但对我们而言,绝非如此。”异乡人说,“我们非常清楚,我们所做的一切并非易事,它们看起来轻松,不过是因为有人——有许多人为我们承担了那些艰难的工作,即使如此,我们仍如履薄冰,不敢掉以轻心。”
“……请恕我们愚钝,只感觉到你们事事在握,从容不迫。”唯一的一名女性学者说。
异乡人停顿一下,说:“所以,我们诚挚邀请诸位前往工业城一观。即使国家同国家,地区同地区,人群同人群之间,有这样多天然的和人为的隔阂,但对一些共同事物的追求仍然能使我们跨越诸多藩篱,产生灵魂上的共鸣。虽然发生了不在我们期望内的战争,我们也仍在期待能与站在对立面上的人坐下来友好交流,而非用力量和鲜血来要求他人认同自己的正确。我们是幸运的,没有等待太久就等到了诸位。”
法师和学者们对视。
“那么,你们可曾想过,倘若你们失败了,会发生什么事吗?”
“人总有一死。”这位异乡人笑道,“当然,我们会竭力避免任何不必要的牺牲。”
法师和学者们再度沉默。
终于有一个人下定决心,开口道:“你我在根本观点上大相径庭,但我仍然承认你们生存在这世上是有意义的。你们可知道,此时的东方大道上,正有——”
他停了下来,脸色突变,抬手扼住喉咙,发出喘不上气的声音。其余人大惊失色,纷纷起身离座,“封言术!”他们叫道,并作出防卫的手势,“是大法师!”异乡人也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但同他人相反,他们向那位在地上翻滚的法师扑了过去。
“快快快!”
他们从衣兜里掏出成堆的零碎玩意在地板上铺开,胡乱拣出几个正在发亮和轻微震动的,一个接一个往法师身上按去,一道炫目的光闪过,一个法术崩断的声音,差点被封言术勒死的法师大力咳嗽着,在两名异乡人的搀扶下撑起了身体。
他一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一边侧头用颤抖的手抓起了手边的几个小玩意,“这是什么……?”他艰难地问。
“您可以认为是法器。”异乡人咬开瓶子的木塞,将那些散发着花香的药粉倒在那道正在涌血的勒痕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血,惊魂未定的其余人也脸色难看地结束了对自己身体的检查,俯身将地上的细小法器逐一捡了起来。
有一些法器在他们手上起了反应,依异乡人所言解封后,又有几个人发现并解除了身上的隐患,其余人暂时没有检出,但没有人认为他们就是安全的,因为那可能是因为有些暗杀术藏得更隐蔽,异乡人准备的这诸多法器也未能对应。此前一直平安无事,他们万万没想到,竟然在今日以这种方式得知这样一个残酷的事实——
从踏进异乡人领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可以随意抛弃的耳目。
在进入新城区之前,这些法师和学者全都接受过一些人物的接见和赠予,他们可以怀疑的对象远不止一个。
等待精灵赶来的时间里,愤怒和耻辱的火焰一直在煎熬这些法师和学者的心灵。心情激荡之下,他们想要在解除禁制后向异乡人吐露某些消息,虽然异乡人感谢并接受了这份友谊,却婉拒了他们的情报。事关阵营问题,他们请法师和学者务必慎重思考后再作决定。
法师和学者们被重新安顿下来。由于处置迅速,这个突发事件并未向外传播,即使在“异乡人”内部,知晓这次异变的人也不多。但总有人会想尽办法弄到他们想知道的,因为他们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干得好。”佣兵队长说。
“什么?”正在小声背诵条例的人抬起头来,“你刚才说了什么,卡尔?”
“我说干得好。”佣兵队长说,“不管那x娘养的大法师还是你们这些可恨的小异乡人。”
他的异乡人朋友合上散发着油墨气味的工作手册,“因为你不喜欢那些法师和学者?”
“那些眼高于顶的蠢货。”佣兵队长说,“只可惜没能让他们死掉几个。这次丢人现眼虽然能让他们老实下来,但你们干嘛不顺水推舟地把他们赶出去呢?”
“当然是因为他们留下来更好。”他的朋友说,“他们不是我们的威胁,正在路上的那些才是。他们已经在这儿待了这么久,既说服不了我们,也不肯接受我们的说服,因为还有一个很大的难关在他们心中。那么,在我们证明某些道理的时候,还有谁比他们更适合作为见证人呢?”
“所以他们是蠢货。其实,我是真挺喜欢你们的道理——”佣兵队长笑了起来,“不管是这边这个‘道理’,还是那边那个‘道理’。”
这个疤痕累累的男人看向脚下的操场,在这片许多体育器械环绕的宽阔空地上,已经排开了整整三行由三角架支撑的金属管子,粗壮的管口斜指天空,身着粗布服装,戴着袖章的“异乡人”将一个个木箱搬到这些“铁炮”旁。远方海上,白色巨兽吐着滚滚烟气,缓缓转动它庞大的身躯,长长的炮管抬起,再度指向陆地。
越过微风吹拂的海港,越过矗立丘顶的王宫,越过绿意盎然的田野和宽阔的王都大道,在那海风吹不到的地方,一名年轻的精灵坐在树梢上,他放下望远镜,对下方的同伴说:“好啦,再发一次坐标吧。”
波涛轻柔如摇篮,蓝色的海浪拍抚着白色的船身,布拉兰坐在舱室里,一封无线电文放在他手边。
“今天天气真不错。”他说。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吸了一口气。
“——开炮!”
因为海上白船的异动而慌乱出门的奥比斯贵族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撕裂空气,曾令他们魂飞魄散的声音,他们失去声音地看向那平静的海面,就像看见噩梦重现。但噩梦并未重演,雷神的重锤这一次没有落到他们头上,而是飞越了过去,投向大地深处。
沉重的炮弹在极短的时间里飞过了一段常人难以想象的距离,警报的尖啸响彻山谷,商议战事的法师和贵族军官刚刚跑出帐篷,来自海上的攻击就落到了他们头顶,防护法术激荡出道道波纹,不待这些心神剧震的人稍稍宽心,骇人打击接踵而至,法力补充的速度竟不赶不上消耗,几乎所有人都能听见那声水泡破裂的轻响。
护壁破灭了。
无数纸张纷扬飘落,如一场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