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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路到头了,”一个面颊有疤的黑须乌衣人斜伸着弯刀,从夜雾里晃身闪出,凝刃悄踞在我后面,森然道,“很快就要从人们视线中消失。生路从来艰难,要活下去不容易。不须我一刀挥出,你就要从此挥别人间。”
慈祥老者抬起袖铳,指着我额头,若有所思的问道:“混到穷途末路。落了这个地步,你们还相信世上真的有神吗?”
我瞥看手臂朱痕隐然未显,自揣困惑,不禁蹙眉问道:“为什么跑来跟我说这些?”信雄在我后面愣头愣脑地张望道:“就是呀,他来回说这些话,我都听腻了。”
“那就长话短说,”慈祥老者从我额头移开袖铳,转去指住信雄脑袋,微哼一声,吩咐随从。“砍掉美人头,断绝苏丹陛下俗念。至于她后边这个喜欢发出甜美嘀咕的肥小孩,似乎仍然不失为一根可塑之幼苗,帮我捉他回去好生保擭,等我受伤的眼睛痊愈之后,再亲自为他净身。”
信雄不安地嘀咕道:“怎么保擭啊,还不是想捉我去阉?”有乐啧然道:“高手通常死于话多。你们平日看戏看去哪里啦?怎么不顺着话题跟他谈论有神没神,引他再多说些对白,而不是这样快就跟他无话可说,眼看砍头之刀就要落下了……”我听他抱怨一通,难免郁闷道:“怎么讨论呀,我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神,谁知道啊?”
“那就是不可知论了?”慈祥老者侧转了面孔,微哼道,“然而世间神话无非人们编造的鬼话,有什么不可知的?对此即便我曾经持有怀疑之论,如今已更无怀疑。不管你们是何信仰,都认为有神。可是死到临头,你们的神在哪里?”
我蹙眉道:“你听去哪儿了?我没说有。一直想不清楚,觉得似乎有,又好像没有……”面颊有疤的黑须乌衣人伸刀拍我后颈,顺势推我伏地,抬脚向前一踩而落,低哼道:“你们这些信仰异端的鼠辈,根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撞见了苏丹陛下座前守护惕厉的易卜拉欣老爷,爬在圆穹下匍匐求饶只怕都来不及,还敢顶嘴?”
“唉呀,你踩到我的手了!”我猝感手掌吃痛难当,不禁叫了声苦,想也未想,急抬另一只手甩打。信雄发出甜嫩的嘀咕声,提醒一句,“有拳痕的好像不是那边手噢……”
我闻言一怔,瞥眼看见另一只手上朱痕微显拳形,正要从面颊有疤的黑须乌衣人脚踩之下奋力挥甩而起,先前扬出的手臂却先迎上黑须乌衣人伸来截腕的弯刀。我心下一惊:“坏了,要断手在先!”
信雄急要扑来拿头去撞那黑须乌衣人,慈祥老者抬起袖铳打他脑袋,敲击未落,忽有一团肥白之影蹿出夜雾,从斜坡往下滚滚而至,慈祥老者猝未及防,倏遭撞倒,从信雄愣望的眼前跌翻甚远。
“那是什么?”面颊有疤的黑须乌衣人闻听有乐他们在后边纷愕而问,甫一转头,突见有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撞过来,吓他一跳,急要移刀劈斫,却似僵住。黑须乌衣人虽是悍狠,冷不丁儿跟那蓬头散发逼近瞪视的黑影打个照面,不觉的竟自怔悚忘动。长利趁机抢身而上,冲去黑须乌衣人的背后,以肩头撞开他握刀之臂,迅即拉我就跑。有乐拽着信雄跟在后面,边奔边问信孝,“刚才你有没看清,撞翻老瞎子易卜拉欣的那团白影是啥来着?”
“似是那只猪,”信孝闻着茄子纳闷地回望道,“猪来着。”
有乐面露难以相信之色,转觑道:“哪只猪?”信雄发出甜嫩的声音,嘀咕道:“好像秀吉家阿花的那只。不过我觉得阿花更肥大些,秀吉让我叫它‘花姐’……”
“花姐怎么会在这里跑来跑去?”长利在前边捡了个蠕然微动的袋子,拎在手里甩着玩儿,憨笑道,“刚才突然从残墙后蹿过来撞老瞎子的好像是乱发小子要架上去烧烤的那只猪。”
有乐诧异道:“它怎么也跟我们一起穿越过来了?”蚊样家伙蹲在墙影里接茬儿说道:“这有什么奇怪?先前似听那谁说,跟猪一起在水里玩耍的那三个小模小样的家伙也会穿越,说不定是它们拐带过来的……”信孝闻着茄子点头称然:“我亦听见那颗珠子提及,小拟形妖们本身有此类神奇能力,不知它们为何竟会跟踪信雄而来?”
“岂止啊,你们没看见那村姑也跟着穿越过来了吗?”有乐拉着信雄去墙边,从残垣豁裂处张望道,“不得不说,有人拐带了妇女。谁带她来的,谁负责送她回家。我可不想又返回那边,搞不好撞去的时间拿捏不准,万一穿越提前,又遇见那个小女王拿东西来逼我吃……”
“先前不是你叫我瞅隙儿带那村姑一起用穿越的方法跑掉吗?”长利爬上墙头,憨笑道,“掉水的时候,我见她在附近挣扎,就拉住锁在她脖颈上的链索……”
夜雾昏暗,我望不清前方有什么,转头问道:“船沉了没有呢?”信孝闻了闻茄子,摇头说道:“好像没沉。”
有乐啧然道:“似乎翻都翻掉了。”信孝嗅过茄子,又摇了摇头,说道:“好像也没翻掉。只是猛然一倾,把咱们颠落水了。幸亏我反应快,及时帮你抓住了女王之手……”
“哎呀,又拔我胡子……”宗麟在墙后发出懊恼之声,似是不堪纠缠,挣扎着跑出来,有乐纳闷地瞥了瞥他身后,挠着嘴腮说道,“还好没把你给丢下。后面那个小影子是谁,锦衣卫马千户吗?”
信雄愣问:“谁是锦衣卫马千户啊?”有乐往宗麟后面惑觑道:“就是那谁。怎么跟在你后边那个越瞅越不像他?”
“他没这么漂亮。”宗麟冷哼一声,转觑蚊样家伙,提手先卯脑袋,敲过才问,“此前你带我四处乱撞,几乎哪儿都去过。为什么这次一撞就撞回来了呢?”
蚊样家伙瑟缩道:“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急着想回来这里。”
“这里有什么好?”信雄发出甜嫩的嘀咕,蹲到墙下,掏出个蛋转在手心玩,头没抬的说道,“我想回家,看能不能把这个蛋藏在被窝里孵出来……”
湿发蓬松的叼烟家伙突然从旁边一个水缸里冒出,把蛋抢去,随即掴开信雄伸来之手,瞪眼说道:“先前你们烧我裤带儿,至少拿这个鸭蛋来当做赔偿!”信孝闻了闻茄子,转觑道:“这个未必是鸭蛋,我看像鹅卵还差不多……”湿发蓬松的家伙叼着蔫烟叶棒儿揣蛋进兜,从水缸里爬出来说道:“我说像鸭就是鸭。”
信雄语带哭腔的说道:“还给我!”湿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抖擞衣裤之水,说道:“不给!我们俄罗斯人有个风俗,到了嘴里的东西不会吐出来。我要拿回去用蛋孵鸭,然后用鸭生蛋,又再循环生鸭……”信雄正要哽咽,忽见墙脚那儿草影遮掩下有个大蛋,转身欲去捡起,墙边乱石后蹦出一个毛发耷拉的家伙,推开信雄,低声说道:“不要捡它。那是鸵鸟刚下的蛋。你看见那簇草没有?它妈妈蹶着股就在旁边,当心踢死你!”
“为什么这里又有他们俩?”我正忙着安抚信雄,宗麟背后有个小影子探头探脑的问道,“先前看见他们跟索菲娅姐姐一起爬上了乞力马扎罗人划桨打捞同伴的那只小船……”
“谁呀这是?”有乐纳闷而觑,伸脸去宗麟后面一瞅,只见有个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蹦出来,突然拿一坨粘稠之物拍在他脸上,随即拍手而笑,“意不意外?”
宗麟抬手掩鼻,皱眉说道:“此前你悄悄跟随我去矮墙后边,就是为了等我解过手后,拿这个东西来作弄有乐?”长利憨笑道:“你刚才忙着去那边解手,抛下我们几个差点儿被干掉了。”有乐一头扎进墙边的水缸,叫苦道:“天可怜见,我竟仍浩劫不断……她怎么也跟来了?”湿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旁一脸坏笑的说道:“忘了告诉你,先前我在缸里忍不住就顺便撒尿了。”
有乐忙不迭地从缸里拔出脑袋,又扑向墙根那儿的积水洼。毛发耷拉的家伙蹲在其畔看他洗脸,不无同情地说道:“好好洗罢,我的尿水还算比较干净。”有乐闻言一怔,抬脸问道:“这里也有尿?”毛发耷拉的家伙点头称是:“尿过。”
“看来我只有扑向大海,”有乐呼了声不幸,转而奔往涛声传来的方向,一路叫苦道,“到底还是那位马千户说得对。果然‘魁星踢斗’这个玄门阵法充满诡异而且很凶险,逼我不得不跳海一洗晦气……咦,他去哪里了?”
“那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吗?”宗麟皱着眉头,低哼道,“他没在这儿,好像被拜占廷公主身边那些高手捉走了。我似还看见不近人情的黑衣阿婆拽着那如丧考妣的光头男,大概也往小船游去……”
“那他岂不是从此要在俄罗斯宫廷深处绣花?”长利在墙头憨笑道,“除非我们拿这支破剑去换他回来。”
“可你肩膀后面背着的那支剑似已坏都坏了,瞒得过谁?”信孝闻着茄子,面露难色的说道,“敢去就是自投罗网。会被捉住,然后一起在宫里绣花……”
“无论被谁逮住都要下场不妙,”蚊样家伙瑟缩在旁,不安的说道,“咱们溜得还不够远。赶紧走罢,易卜拉欣的手下恐怕说话间就要追来,突厥禁卫军还有更多人马在附近。别忘了其中包括难缠的‘掠食者’扎干诺斯!”
夜雾里突然传来几声撕心裂肺般的尖厉大叫,将众人吓一跳。宗麟竟似脸色微变,张望道:“其间隐约夹杂一个惨叫声,好像发自先前你们跑来之处。谁在那边?”长利从墙头跌落,连滚带爬地慌奔过来,惶然道:“快跑!我从高处看见有东西过来了……”
我追去拉住有乐。他悲哀道:“离我远些为好。因为我已不干净……”
“这有什么?”我不禁好笑,“我还掉过粪坑呢。”
“真的?”有乐讶问,“你掉过哪里的粪坑?”
“你家。”我摇了摇头,说道,“除了你家还能有哪儿?”
有乐依旧郁闷:“可是毕竟没人在你身上屙过东西呀。”
我蹙眉说道:“谁说没有?”
“谁干的?”有乐猜疑道,“是我哪个哥这样对你?”
我忍笑说道:“你哥的孩子干的。”
“难道是信雄?”有乐啧然道,“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邋遢……”
“不是他。”我拉有乐往回走,说道,“更小的那两个。”
“这就没办法了。”有乐苦恼道,“那些就跟爬虫一样,不知哪儿冒出来的。每次一回家,到处都有……”
“这里到处都有危险,”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在前边摸黑乱奔,低唤道,“赶快跑过来!不要流连,尤其别在这个时候聊天……”
话未及毕,突然有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撞过来,吓他一跳,往后蹦退,脚下落空,从斜坡翻滚而跌,不知摔去哪里了。湿毛蓬松的叼烟家伙转身欲拉住其同伴,却拽衫不及,冷不丁儿跟那蓬头散发逼近瞪视的黑影打个照面,不觉的竟自怔住,悚然忘动。
披头散发之影作势欲扑,湿毛蓬松的叼烟家伙惊往后蹦,脚下踩滑,也从斜坡摔落。
我和有乐闻声转望草叶簌响方向,看到斜坡下那片残垣废园里隐约有光影移动,迷朦晃闪之间,若穿雾障渐近。随着链声擞响,但见一个面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拉着村姑跑过来,落汤鸡般的模样透着说不出的狼狈,老远就嚷道:“你们怎么把她给抛下了呢?”
“我们以为把你也抛下了。”信孝惑望道,“先前那声惨叫是谁所发?”
“没看清楚,”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摇了摇头,“急急忙忙拉起锁链,拽了她就跑来寻你们会合。”
信雄愣问:“这是谁呀?”宗麟探手扼喉,将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顶到墙边,冷哼道:“锦衣卫马千户。”
不待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挣扎,蚊样家伙也抬起短弩,从旁逼抵其颈。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脱手松开所拽的链索,晃指拈出绣花针,分别抵住蚊样家伙和有乐额角“太阳穴”的所在。有乐啧然道:“你为何不抵宗麟,却拿针来抵着我的要害部位?”
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苦笑道:“他是禅宗世家高手,似不好惹。料想‘怼’他不过,只好随便‘怼’一个。就挑你罢!”有乐正抬脚要踩他足背,宗麟冷哂道:“既知不好惹,还敢来欺?”因见我似是满眸惑色,信孝闻了闻茄子,在旁说道:“先前跟我们一起穿越的人里面没有他。这会儿怎么又冒出来了?”
“你以为洞察能力聪灵过人,此般本领来自松永久秀、久通这两父子传授。其实不关他们的事情。”小珠子从我肩后转出来,悄语道,“这个本事应该源自我哥哥才对。我觉得,是他使你如此。既不完全出于天赋,更决非凡人所能。但要像宗麟那样经验老到的高手一般不动声色之间耳听八方、心细如针,光凭自有异禀仍不够,还须许多历练,方能更加明察秋毫、洞悉机先。”
我闻言暗惑:“你哥怎么会藏在我身上呢?”小珠子转悠道:“这正是我试图搞明白的。不过你知道,我这位哥哥早就已经发疯了,其想法和行为向来很难理解。”
“不难理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苦笑着说道,“你们怀疑的心情我明白。先前我没跟你们一起穿越过来,是因为当时被拜占廷公主身边的秃老头和黑衣术师捉住了。后来海里有个看不清模样的大东西突然冒出,掀掉一艘驶来接应费尔南多王子的加泰罗尼亚大船,恶浪狂涌,几乎将小舟也一块儿撞翻。那些黑侍团的家伙纷纷掉水遭吞没,我趁西班牙船队赶来朝那东西开火乱射,挣脱跳离那艘困在炮烟弥漫中的小舟,刚好撞见那只猪游来……”
“于是你就跟猪一起穿越过来了?”信孝闻着茄子,面有疑色的说道,“很难让我们相信,那只猪带你穿越回这边。”
“谁说是猪带我穿越了?”面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苦着脸说,“当时我是要骑猪游去漂在前边的一大块板上,不料猪下面冒出三个小模小样的小脑袋,没等我看清,一晃就突然晃去了某个意想不到的神奇所在,又没等我多看,再一晃就晃到这边来了。我摔得晕头转向,看见那只猪冲下斜坡,撞翻了一个家伙似是那突厥教师易卜拉欣……”
小珠子忙问:“那三只小拟形妖带你去过哪里?赶快回想一下,并且描述给我听……”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朝信雄这边投来困惑的目光,回忆道:“恍惚间觉似一个巨大宏伟的环绕白星之物,就像一个漂浮夜空的圆弧桥。”
“星环!”小珠子在信雄耳畔不安的转动,嘀咕道,“小拟形妖们怎么会知道那个所在?你看见有谁在那里了吗?”
“我没看清楚更多。”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望着信雄,惘然道,“不过我觉得那边有谁跟我分享了一霎间的记忆。让我晓得此是最后三只拟形小怪,它们的世界已经完了。这三只仅存的小东西似以那个什么星环之类的弧桥为家,还想把猪带回那边,却不知怎么回事竟又一起晃闪过来这边了……”
“我早说过它们想偷猪。”有乐不禁啧出一声,抬着脚说道,“谁家要是有什么东西神秘丢失,说不定就是它们偷走的。或许因为那只猪太大,小妖们一时拉不住,就又跑回来了……”
“它们是五维之物。”小珠子在信雄耳边转动,不无纳闷的说道,“据说成长很慢,本身能活极为长久。没想到它们从前来的那个世界也完了。能有机遇恰巧跟它们撞在一起,你还看见或者感知了什么?”
“迷糊!”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望着信雄,目光茫然的说道,“我直犯迷糊。只觉四周漆黑一团,弧桥环绕之处,似是最后一簇星光。脑子里不断有个画面仿佛在提醒或者暗示说,灯就要熄灭了。”
“那是最后一颗白星。”小珠子不禁忧伤的说道,“我们这个宇宙,在那个时候将走向寿终正寝。万物皆有生有灭,宇宙也不例外。它亦是有寿岁的……”
“恭喜你,有机会去看过了宇宙的末日。”宗麟虽似仍然将信将疑,却不自觉地松开了扼脖锁喉之手,瞪着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冷哼道,“光景一片寂寥罢?”
“不寂寥。”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望向信雄那边,似自竭力回想着说道,“虽然四宇沉暗,穹空寥落,但是我感觉那个星环上竟似热闹非凡。远处有人在种田、有人在跳神。头上悬浮亘空的彩虹桥上还有一幅若真若幻的画面显示这些疯狂的家伙预备攻占‘仙宫’,夺取某种装置,然后从一个即将湮灭的宇宙泡沫里设法穿越去邻近的其它宇宙泡沫,继续其没完没了的欢闹折腾之旅……”
小珠子转去信雄肩后蹦跳着轻哼小曲儿:“神的孩子在一起唱歌跳舞……”
“又神神叨叨!”有乐啧出一声,随即落脚,冷不防踩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蹦足叫苦,“唉呀,疼疼疼疼疼……”
长利似是听到什么动静,从墙头翻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别吵!”
信孝往墙边蹲去,忍不住又摇着茄子惑问:“可是时间不对呀。先前曾听小珠子提过,围攻‘仙宫’之时为人类世界灭亡后的一亿七千万年。宇宙是啥时候灭亡的?没个几百上千亿年说不过去罢?那时侯还有人?”
“杠精!”宗麟皱眉说道,“你没看水浒吗?打祝家庄都要打三次,何况打仙宫!你想想他们后世要面对的‘仙班’有多厉害,即便咱们子孙跟娲族和虫族、龙族联手,不打个上百次,我看都打不下来。由于缺乏像我这样经验丰富的宿将指挥,就算打了上百次,我看也攻打不下。你当是小孩儿玩游戏么?”
“他们能跨维度,时间跟我们不一样。”蚊样家伙抬着短弩搔头发,从旁揣度,发出微弱的声音,猜测道,“或许后人和他们的其它盟友从宇宙即将灭亡的时候,重新穿越回某个最合适攻打‘仙宫’的关键时间点,选取一个好时机合力发起攻击,成算就会更大些……反正那时候他们也没别的办法了,不赶紧拿到仙宫里的某种终极穿越装置,后果唯有跟宇宙一起湮灭。如果能拼命抢到,就有机会穿越去另外的宇宙,继续活下去。”
“我奇怪的是,”信孝闻着茄子摇头说道,“小珠子不是说人类要灭亡了吗,怎么还有些人能熬到宇宙末日那时候?”
“将来剩余的人们也有各种能力提升,”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来说道,“我那些弟弟妹妹帮他们增强之后,骨子里已经跟从前的人不太一样了。某些人使用了虫星的仿生机体,也有一部分像我们这种。另外还有一些人获得类似五维异界拟形妖般使衰老缓慢的能力,寿命加长,可以活很久。但是后世那些人的繁衍就越来越不济了,数量总也上不去。始终接近于绝种边缘,而他们又很排斥让我们帮他们用复制之类的方法增加人数,宁愿自然而然地顺天应命。幸好有那个极为特别的星环,属于跨维区间。能以另类的方法将星环上的时间范围与外界加以区隔,帮助星环上面的生命尽可能持久地活下去,直到最后的光源枯竭,也就是宇宙不再适合任何生命存活之时……”
信雄他们听得满头雾水,就连长利也愣在墙边,过了好一会才憨问:“不是可以穿越么?再重新返回来又活一遍不行吗?”
“宇宙湮灭就不能穿越回去了。”小珠子说道,“要在咱们所处的宇宙里往返穿越来回,前提是这个宇宙必须存在,才有可供穿梭的机制维系。所以我们处身的这个宇宙灭亡之后,就不能在这里面穿越啦。因为没时空了,无法穿梭。宇宙之外是混沌,任何象限荡然无存,甚至没有可用来准确定位的时间与我们所知的空间界面。即使我们知道有许多宇宙像一个个泡沫存在于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由于大多数处于相互分隔状态,无望直接从一个宇宙穿越去另外一个宇宙,因为其间有混沌隔绝,不存在可供穿梭的时空。但宇宙就像泡沫,彼此之间偶尔也会互相接近,发生挨擦,甚至相撞。也许这样就提供了极为宝贵的穿越两个宇宙的时机,然而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我们的宇宙早年曾经被旁边一个更古老甚至更大的邻近宇宙碰撞过,仿佛擦出意想不到的火花,此后就如神迹发生一样,带来了创世般巨大的能量,各种元素纷纷出现,使我们这个年轻的宇宙变得不再暗寂,为生命的出现提供了许多神奇的契机。我大哥常为之感叹,说宇宙之间那样的擦撞就像冥冥中的‘神之手’所为……”
信雄他们听得一脸懵愣。有乐不禁兴嗟:“莫非我哥果然是对的?这样看来,包括许多宇宙在内的整个大自然才是主宰一切的神。而且是最大的那个神,比所谓上帝还大,因为上帝也得在它里面生活,大自然才是真神。可以称之为大神!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无望穿越不同的宇宙,后人还在那儿折腾什么?”
“那是因为我大哥长年观察黑洞之后,似乎找到了穿越不同宇宙的方法,也许有一条危险但并非绝对不可行的捷径。”小珠子细声慢语的说道,“他发现宇宙空间也跟泡沫一样可以产生形状变化。如果使空间适度变形,就有望从一个宇宙空间伸去接触到相邻的另一个宇宙空间,不需穿破泡沫陷入混沌化为虚无。这是唯一的可能迅速穿越不同宇宙的方法,而我二哥发现‘仙班’似乎就是用了此类装置在不同宇宙之间来去自如。”
“于是后人要夺取仙宫,”有乐恍然道,“因为你们怀疑那个神奇装置在‘仙宫’里面,对吧?”
长利憨问:“最后拿下了没?”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跳着脚回来接话:“我觉得他们耕田和跳神之余,当时正预备要大举进攻,似有毕其功于一役的觉悟……”有乐啧他一声,又伸脚踩其足背,待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捧足叫苦蹦开之后,有乐转脸笑道:“我们早看见围攻仙宫了,你才只看到预备进攻?”长利憨笑道:“我看见神兵天降的大场面了。就想知道后来打下了没?”
“只怪信雄最胆小,没等再多看几眼就急着拽我们又撞离现场。”信孝闻着茄子说道,“错过了高潮。再不问出结局,就太吊胃口了。”
“然而我亦不晓得最后如何,”对着一双双迫切的眼神儿,小珠子慢腔细语的说道,“跟你们差不多,我也就知道后来他们一起去围攻仙宫了。除了我的弟弟妹妹们和炼金术士、百眼巨神以外,其中亦有提升超强能力的三大骑士团和依然怪怪的托钵僧,还拉上了那些在星环种田的家伙,以及虫星盟友加上娲星来援的龙族与蛇族。此役或许是这个宇宙最后一次‘神圣同盟’的联手出击,为了彼此生死存亡而战。”
长利憨问:“你去哪里了?”
“我在这里呀。”小珠子在一片惘然的目光纷望之间,细声细气的说道,“跟你们在一起。”
“不如我们再撞去看一下,”信孝心痒难耐的说道,“不带信雄。”
“曾经威震欧洲的神圣同盟,”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跳着脚转回来说道,“其实是靠不住的神圣同盟。别以为我不知道,好歹我也跟那蚊样家伙穿越过不少回了。对于这帮乌合之众,我不乐观,并没抱啥期待。他们纠集一伙种田和跳神之辈去攻打神仙,能有多少胜算,你们竟然还想跟去看热闹?”
“又凑过来!”有乐啧出一声,突然伸脚去踩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蹦足叫苦,长利猝似听到四周异响纷临,翻上残垣一望,压低声音说道,“别吵!好些黑影越发攒闪涌近了……”
“挣钱很难。”我拉着信雄刚往半堵矮墙后蹲低,残垣暗影里有话声传过来,“活着是煎熬。”
随着脚步声响近,夜雾中现出几簇晃闪的火把光焰,走来一伙衣不蔽体之人,其中有个披裹破布的家伙唉声叹气地说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这儿眼见也快要混不下去了。咱们这些部族曾经也到过时势之巅,但老本不能吃到死,小族就要有小族的智慧,要学会间于齐楚。战争是解决问题的最后手段,不是唯一手段。宝剑没出鞘时,是一种威慑,大家都有筹码,可以谈。一旦出鞘了就很难收回,何况还是一把破剑!你占领别国的领土,别国怎么可能亲近你?想要别国亲近你,你又怎么能占领别国领土?如果别国不亲近你,别国百姓又怎么可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在这种‘既要又要还要’的臆想中,很容易自己把自己套进去。如果我来当老爷,就会立马把那些庸将的冠冕薅掉,降为小兵。事实上咱们老爷跟扎干诺斯、易卜拉欣的关系也很好。以前常听说一句老话叫‘畏威而不怀德’,他之所以听话,是因为现在怕苏丹身边那帮近卫军,苏丹这只老虎一旦没有牙齿了,猜猜谁会是第一个反噬他的家伙?然而上有所想,下有所为。问题不在于咱们对局势的评估不准确,问题是突厥军团越来越浮躁,谎言虚报一个接着一个,只说好的不说坏的,这个风气从上到下存在。你必须报告老爷们想听的内容,否则你就不会得到晋升。更重要的是,可能会遇到麻烦。既然看到前景堪虞,我为何还留在这里不离开?答案很简单,就两个字——没钱!”
一个光着后股之人昂首阔步地说道:“我父亲过的就是寅吃卯粮的生活,我妈总说他‘百无一用是书生’,就会发牢骚。”
旁边一个烂脸汉子插话道:“把自己定位于钉子的心态,看什么都是锤子。”
“正如所有的意图都要用积极词汇包装一样。”披裹破布的家伙继续说道,“按照苏丹的设想,此番征伐将同占领色雷斯和马其顿一样顺利,只要王师所到之处,沿途民众必然箪食壶浆以迎。可是你看哪有谁欢迎他?随着战线从巴尔干半岛东南部推向四方,逐渐处处挨打。在战神的竞技场中,时间永远是最珍贵、最关键的因素。《孙子兵法》开篇就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虽说如今战争早已脱离了古时候的王霸之道,不再是一个天才统帅就能左右战争的胜负。但是,作为一国的最高统领者和军队的主帅,国君对战争的影响力依然不容忽视。一个眼光远大、意志坚定的统帅必然会增加己方阵营的胜算,而一个目光短浅、权欲熏心的统御者则可能将国家民族引向毁灭。”
宗麟不禁在暗处称奇:“还真给这家伙不幸而言中。穆罕默德二世征服拜占庭帝国的都城君士坦丁堡没过三年,其统领的突厥大军就在围攻匈牙利要塞贝尔格莱德的战役遭遇惨败,损兵折将不说,就连奥斯曼帝国苏丹自己也差一点儿没命。所幸他及早醒悟,在德意志骑士团的暗助之下,消灭了反对改化革新的近卫兵团和蒂玛骑军,扫清阻碍,才开始大规模的改革,实现他年少之时就想做的那些愿望。当初年轻的穆罕默德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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