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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芝端着洗脸水进来,拧干脸帕,递给仍打着哈欠的甄宝人,说:“其实姑娘不必起那么早的,老祖宗都说了,姑娘养好病之前,可以免去早晚请安。”
甄宝人一边抹脸一边说:“早晚请安是为人子孙的本份,哪能因为一点小病小灾就废了?祖母爱怜我,我更应该尽孙女的本份。”
“姑娘真有孝心,是秋芝不懂事,姑娘别把我的浑话放在心上。”秋芝吐吐舌头,接过脸帕放回木盆里,拿起梳子,细心地梳理着她的头发,羡慕地说,“姑娘的头发真好,乌黑光滑,就象锻子一样。”
甄宝人笑了笑,在镜子里瞟了秋芝一眼。
秋芝原本是在老祖宗院子里当差的,管着器皿茶具的二等丫鬟,说起来也算是老祖宗贴身丫鬟之一了。
甄宝人实在想不通老祖宗为什么把她拨到这里,而这丫鬟一来,就表现得大方懂礼,事事以她为主,究竟是本性如此,还是另有企图,在没有弄清楚之前,甄宝人只能多说些漂亮话。
她总是疑心,这个秋芝就是老祖宗的耳报神,替老祖宗监视着自己呢!
老祖宗之所以免她晨昏定省,甄宝人心里很清楚,有一点儿是为她身体考虑,但更主要原因是不想见到她。
可她并不想遂这个老太太的意。
甄宝人打算采取温水煮青蛙的办法,让老祖宗慢慢习惯她的存在,直至最后完全接纳她。
当然,她也不喜欢这个阴险精明的老太太,但要想在这府里好好活着,需要找个大靠山,比较一下老祖宗和大夫人,她还是觉得老祖宗更可靠一点点。
“姑娘,梳好了,秋芝手拙,姑娘别怪。”
甄宝人瞅瞅镜子里两个不太对称的双髻,说:“没事,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秋芝从前不管梳洗,所以盘发手艺比秋芸差多了。不过为人要比秋芸活泼,年龄也只有十五,许是刚进府二年,还没有彻头彻尾的奴才气息,这是甄宝人最喜欢的一点。若是真的诚心以她为主,倒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甄宝人边想边沿着抄手游廊往老祖宗住的正屋走去。这是她被软禁一个多月后第一次踏出莲汀,那时是仲春,繁花盛放,如今都已零落,只剩下几朵花孤零零地点缀在绿树青草之间。
请安与从前没有多少不同,同一班人相同的面礼,甚至连笑容也是相同的,程序化的行礼问安,大家都做的十分娴熟,言笑晏晏,如同演戏一般表现出子孝母慈。
特别是老祖宗、大夫人、二夫人,几天前这三人还在莲汀东厢房上演过一出暗流汹涌的戏剧,如今却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个比一个笑的温和无害。
这里随便一个拉出去,都是影后级别的演员,自己虽来自千年以后,却也自愧不如。甄宝人站在最后,暗暗地想。
忽然听到老祖宗叫自己:“七丫头,过来。”
甄宝人上前,老祖宗拉着她的手看了看,说:“太瘦了,脸色也不好,不是免去你早晚请安了吗,你怎么又跑来了?”
甄宝人柔声细语地说:“晨昏定省,是我们晚辈的本份,祖母爱惜,不忍见我来回奔波,这才免我请安,孙女又怎么能以小病拿乔躲懒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诧异地看着甄宝人。
甄宝人穿越过来后,只跟二姑娘、六姑娘、四姑娘小范围地接触过,虽说那几人觉得她举止有异,因为接触不多,却也不明显。
只因为她们是平辈姐妹,从小吵架打闹免不了,原主懦弱不愿意惹事,但在她们面前还是能将话说清楚明白。可是,她在老祖宗面前向来是战战兢兢,似乎从来都没说过一句囫囵的话,更何况象现在这样子举止大方应答得体。
老祖宗仔细看甄宝人一眼,说:“前两天便觉得七丫头有点不同,如今看来,当真是大大不同了。老侯爷在世的时候常说福祸相依,果然没错,七丫头虽然大病一场,也差点被刁奴给谋害了性命,却反而开了心智,开始明白事理。阿弥陀佛,若是老侯爷泉下有知,定必欢喜异常。”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小丫鬟的通报:“老祖宗,大老爷来了。”
片刻,甄府这一代的伯爷甄世弘大步走了进来,身上仍穿着朝服。甄宝人还是第一回见他,忙仔细看了一眼,只见他四十上下,面色白净,留着短须,看长相跟老祖宗有五分相似。
“弘儿,你今儿不是要早朝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大皇子病了,官家昨晚守了一宿,今日罢了早朝。”
老祖宗关切地问:“可要紧不?”
“只是吃坏了肚子,并不要紧,只是官家如今只有这么一个皇子,十分上心罢了。”甄世弘边说边行礼,在老祖宗下首坐下。
老祖宗摆摆手说:“你们都散了吧,弘儿,你陪我一起用早膳吧。”
“是,母亲。”
大家陆续退出,甄宝人自然又落在最后。出了月亮门,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一会儿,到了大夫人的院落处,号称养病的二姑娘,带着秋至从假山后转了出来,挡在她面前,嘲弄地说:“七妹妹,如今不用模仿我写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