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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芝抱着那盆醉芙蓉到了里屋,摆在书案上,退后几步看了看,又重新摆个位置,再退后看了看,又稍微挪动了一下。
甄宝人斜倚在美人榻上,瞅着她来回腾挪,不由“噗嗤”一乐说:“不就是一盆花儿嘛,有必要这么折腾吗?”
秋芝喜孜孜地说:“姑娘,你看看,这盆儿醉芙蓉真好看,摆在案上,姑娘看书累了,瞅上两眼,心情也会好不少呢。”
甄宝人不以为然地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看?一朵花还没开呢,也不过尔尔。”
秋芝立刻杏眼圆睁,嘟着嘴巴说:“姑娘真不觉得它好看呀?那我抱出去养我房间里了吧?”
甄宝人一时骑虎难下,心说这丫头如今胆肥了,都敢拿自己开涮了。她只得打了个哈哈,说:“不用搬来搬去麻烦了,就摆案上吧,挺好的。”
话音刚落,她抬头见秋芝抿着嘴偷笑,这才发觉自己上这丫头当了。
甄宝人一时耳热心跳,有种被人窥破心事儿的感觉,转个身不再搭理秋芝,侧躺在榻上,抽出旁边书架上的一本书翻着。
过了好一会儿,甄宝人才发现一个字也没认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把书拿反了。
她把书往榻上重重一放,翻身坐起,毅然说:“秋芝,你还是把这盆花抱到你房间里养着吧。”
秋芝诧异地看着她,说:“姑娘,你开玩笑的吧?”
甄宝人白她一眼,“你看我像开玩笑吗?”
秋芝直眉楞眼地看她一会儿,发现姑娘脸色严肃,是极认真的。于是,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跺跺脚,抱着那盆儿醉芙蓉下去了。
甄宝人垂眉敛目在榻上坐了一会儿,又走到案边坐下,铺开纸,磨好墨,提笔写字。
这是她穿越而来养成的一个习惯,每当她心绪不宁的时候,就会借助写字来凝神静气。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写完一行字,内心依然如杂草丛生,甚至连自己究竟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甄宝人低头一看,只见纸上写着一行字:浮世之中有许多诱惑,一定要明白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不要迷失了方向。
心里“轰”的一声巨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推倒了。她把这句话默念了好几遍,然后撕碎了,扔进了纸篓。
方才她对自己说了谎,什么礼尚往来,什么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其实最真实的原因,是她的心不知不觉地松动了。
可是最美的醉芙蓉,最好的安王,对她来说,都是浮世里不可多得的诱惑,都是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
这是最最悲哀和无奈的事儿。
甄宝人脑子一清醒,就清楚地听见屋外传来小丫鬟们的吱吱喳喳声,似乎是在问秋芝,为什么姑娘不把花养在自己的房里?倒是便宜了你?
不知道秋芝说了什么,春雨大声地说:“下回再有人送花来,我也得向姑娘要一盆,多好看......”
刘嬷嬷一脚踏进厅里,正听到这番话,立刻大声斥责起来。“嘿,你们都给我听着,姑娘性子善是不错,可也不能没上没下不是?如今一个个胆儿肥了,姑娘的东西也敢要?这醉芙蓉可是上上品,秋芝你真敢养在你的房间,那才是真正是糟蹋了这盆花;再说了,让那送花的人知道了,会怎么想?想当年,我在浙东卢家的时候,这醉芙蓉开花的时候,多少贵人争着想来看上一看……”
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一提到卢家的时候,就被小丫鬟们的哄笑声打断了:“嬷嬷你又说卢家了,卢家难道还比咱们家还富贵不成?”
在小丫鬟们的吱吱喳喳声里,甄宝人心境渐平,懒得再写字,又去榻上歪着,原本只打算闭门养神,却真的眯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隐听到有人在低声唤她,睁开眼睛一看,是秋芝站在身边。
“姑娘,该起来了,到了晚请安的时辰了。”
甄宝人“嗯”了一声,下榻到梳妆镜前理理头发,眼梢一扫,发现那盆醉芙蓉又摆在案上了。
她转眸不解地看着秋芝。
秋芝尴尬地笑着,说:“这盆花摆我那小屋子里,真正是糟蹋了好东西,就搁姑娘的案头吧,横竖……横竖不过是一盆花。”
此时天色近着黄昏,天空黯淡,黑漆木的书案散发着清冷的油光。那盆醉芙蓉搁着案上,绿盈盈的,格外被天光宠爱着,显得特别醒目。
甄宝人微作沉吟,说:“嗯,你说的不错,横竖不过是盆花,那就搁这里吧。”不再多说,也不再多看,带着秋芝出门。
两人刚走到老祖宗院子的角门,六姑娘正好出来了,一把拉住她说:“七妹妹,不用再进去了,方才秋蔓姐姐把我们拦在门口了,说是母亲、婶子、父亲、祖母四个人在商量事情,请安就免了。”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说,“说起来好奇怪,刚才我看到帐房里的一干先生们抱着账本进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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