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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士其瞪着眼睛听二丫在耳朵边嘀咕,边听边皱眉头,等二丫说完,眉心已经攒出一个“川”字。他耷拉下眼眉,左手擎着茶盏,右手半握着空拳,拇指肚贴着盏沿慢慢地摩挲,沉吟了好长时间,才摇头说:“我看,这主意不好,这下海的买卖咱们不能做……”
这事二丫已经筹划了好些天。她先说动月儿,又找着高小三和在家的两个大管事,几个人一遍又一遍地合计其中的得失;又亲自跑去找她娘,觑着弟弟睡觉的机会趁空和母亲譬说利害,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淘费了多少精神,才勉强让母亲都同意她的想法。本来还想借此在父亲面前邀功,谁知道得到的不是夸奖而是当头一瓢凉水,登时就嘟起了嘴:“您都没听我说完,凭什么就不让我做这营生?”
“不是爹存心拦着你,而是这买卖真的不能做。你们不懂,这买卖……”
“我怎么不懂了?”二丫赌气地截断她爹的话,说,“我不懂,小三哥总是懂的吧?他都说能做,为什么你还偏要拦着?早知道你不许,我就不和你说了!”她气得把小脸通红,还把头扭过去,假作没看见父亲半空着茶盏。
大丫在滴水檐下搓着父亲的一件汗褂子,见妹妹和父亲三句不及两句就把话说僵了,便拿眼睛恨了二丫一眼,又给她使眼色,让她赶紧给父亲续上茶汤。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急有什么用。
二丫朝她姐撇撇嘴,还是拿过茶汤壶,给父亲续上茶,攀着父亲的一条胳膊腻着声音喊:“爹,听我给您说完……”
坐在小凳上的霍士其被她扒拉个趔趄,半烫的茶汤都洒到手上,赶紧把茶盏转了个手,斜了女儿一眼:“喊‘娘’也没有用,不许就是不许。”他接过大丫递过来的湿手巾抹掉手上的茶汤沫子。“你不懂这买卖的厉害……”
“小三哥他懂……”
“他也不懂!”
“……只有您懂?”
“我也不懂!”霍士其生气了。
二丫扁起嘴不说话了。
霍士其看着她,也不说话。二丫今年虚岁也是十七了,已经到了该找婆家的时候,却高不成低不就地呆在家门里,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她不耐家门里烦闷,想找些事情做,这一点他能理解;她见娘和姐姐都有一大堆的家务事要忙,顾不过来货栈,就自己跑去货栈里帮忙,这让他很高兴。且不说她能不能帮上忙,或者干脆就是在货栈帮倒忙,总之,他很是欣慰一一总比东家看戏西家闹酒强!说句心里话,哪怕二丫把货栈闹腾个底朝天,或者亏空得一塌糊涂,他都不会在意。如今的商霍两家,还不缺这点钱!可是下海走船的生意不同以往。这买卖不能做!
“怎么不能做?”二丫不服气地说,“那么多人都在做,还都做了几十年了,别人能做,凭什么咱们家就不能做?”
霍士其拧着眉头,慢慢地说:“你们不懂这海里的营生。高小三是有本事,可他做的都是陆上的生意,海上的事,他也是道听途说。我也不懂这海上营生。但是我知道,其中的风险比陆上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你们不能光看见那些海商一船船的货拉出去,换回来一船船的银钱,想没想过,是出海的船多,还是回来的船多?十条船出去,回来的能有一半,那就是老天爷保佑了。”
二丫这一回是真的不说话了。她知道,父亲的话有些夸张,但是高小三和帐房姚先生都说,泉州下海的船,出去时是十条,回来时少个三两条的事情,实在很平常。
“你们想的,无非就是做海商的利钱大。可是下海做买卖的都在赚钱么?我看就未必!”霍士其低垂着目光,慢悠悠地继续说道,“海上的买卖,一是看天吃饭,远不及陆上的买卖稳妥;二是压的本钱大,买船、雇船工、请大匠、置办货物,哪一样不是几千几万缗上说话?一年才能走一回,要想赚钱,只能先把大把的钱洒下去;为了不亏本钱,船、货、大匠和船工,都得多备两三份,这样就是海上遭了风浪遇了难,剩的货到地方发卖完,至少还能保个不蚀本。”
这一下,不仅大丫惊讶地望着父亲,连刚刚从高小三那里把下海的事情打听得明明白白的二丫也有些懵头。她既惊讶又敬佩地望着父亲,半晌才讷讷地说:“您,您是怎知道这些的?您……您也做过海商?”话一出口,她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拿手捂着头,缩头耷脑地让父亲拿扇柄在头顶上敲了一下,问,“那您从哪里听说的?”
“邸报上偶尔能见到说海商事的文书,军报里也见到过两回,书上也有。”霍士其眯着眼睛摇着扇子说道。其实刚才的话大部分还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但他这样说也没有错。不是留意过邸报那几篇讲述泉州通海贸易的进疏,他大概也不会说得如此有条理。话说,他现在都还不太清楚“海”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而且他还晕船,从葛平顺燕水直抵燕州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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