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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风声走漏出去,对他本人都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担着“失察”过错的陆寄狄栩他们就不一样。他们在朝堂上都有对头,要是被人揪着这个过错整一下,那就麻烦了。哪怕他们最后勉强过关,短时间里也不可能全身心地扑在政务上。到那个时候,本来该他们他们做的事,至少有一多半都会推到他身上,每天里被这些事纠缠着,他还怎么打突竭茨收拾东庐谷王?要是陆寄他们被朝廷降职或者调职,那就更麻烦,他还得慢慢地和新来的官员磨合……
他一边有一句没一搭地和陈璞说话,一边想着找个什么好话题让南阳也说几句。
陈璞却一点都没察觉到这些,依旧兴致盎然地找商成讨教军事。
她是柱国将军,这不假;是京畿行营副总管,这也是真事;还是澧源大营参军副令,同样也有兵部的任命文书;她还兼着兵部的侍郎,能参与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军事会议,这也是实情。但在军旅里,不管是上司下属还是同僚,从来就没有谁认真把她当作柱国将军看待。只有眼前这个假和尚兼燕山假督是个例外。从两个人在草原上结识时开始,一直以来商成都很尊重她。她很早就意识到,商成对她的尊重并不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而是真正把她看作自己的战友和同僚。他和她说话时完全就象他对待别人那样随便,有事就说事,没事就扯淡,偶尔也会开开玩笑一一但绝不是他在将士中间说的那些粗俗得能教人脸红的玩笑话。这个人很随和,哪怕是个才吃军粮没几天的小兵,也敢在他面前拉扯几句;但同时也很严厉,完全是六亲不认。她就听王义说过,今年初,霍士其曾在儿子出生时偷偷跑回家,被知兵司知道后按“擅离驻地”论处,要记小过一次罚四十皮鞭,报到他那里,他又添了“玩忽职守”一项,要行的军法一下就翻了一番变成八十鞭,处分也成了记大过一次……
不过,她爱同商成说话,倒不是因为他尊重自己,也不是因为这个人赏罚分明,而是因为他眼下已是位置仅在萧坚与杨度之后东元朝名将。说起这个事,她还有几分愧疚,倘若不是她目光短浅,否定了前年初冬他针对进入燕山的三路突竭茨人所提出的五千精骑大纵深穿插方略的话,他早就应该名震天下了。
就是这么样一个人,一个本该名动天下却至今还没多少名声的大将,现在却象个私塾里的老师那样,不厌其烦地给自己做军事上的指导。
“……兵法的要义,说穿了就是一句话:以多击寡,以强凌弱。能做到这一点,自己再小心一些,想败都败不了。按孙子的说法,就是‘以实击虚’。”商成顿了顿。他实在记不清楚《孙子兵法》上的原话到底是不是这样,又添补了一句,“也可能是‘以实就虚’。”又说,“萧老帅的用兵就是这种法子,讲究的就是不疾不徐不疏不漏以势压人。”
陈璞想了想,又问道:“既然这样,那你在燕山和突竭茨人作战,为什么两次三番都是以以弱制强?”
一旁的南阳也瞪大眼睛望着商成。她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以实就虚”的兵家基本常识,强和弱的区别也清楚。她同样很好奇,为什么商成会说一套而做一套?
商成说:“我倒是天天盼着能以强凌弱,能以多击寡,可兵部和宰相公廨……他们都不给我兵,我拿什么去欺负别人?”他本来还想抱怨两句陈璞的老爹不肯把大赵的重兵集团交给自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似乎东元帝也没有那个权利。他咧着嘴说,“东庐谷王总把我们燕山看作软柿子,没事就要领着人来逛悠一圈捏两把,我受不得这闲气,就想去他家找他理论。但燕山缺兵少将也是事实。我想以强凌弱而不可得,没办法只好去学诸葛亮一一朝廷不让我斗勇,那我就只能斗智了。”
他的说法实在是太有趣了,陈璞和南阳都禁不住笑起来。
陈璞边笑边说:“按你的这套说辞,你做诸葛亮还是被朝廷的衮衮诸公逼出来的?你都不看看,你哪里象诸葛亮了?”她知道商成不忌讳自己的模样,所以就用这事来说笑。
南阳很不高兴地斜睨了妹妹一眼,低声说:“《三国志》上记载,孔明‘身长八尺’,这倒是与先生相符。”至于这句话在《三国志》上还有下文,说诸葛亮“容貌甚伟时人异焉”,她压根就不题。
商成马上接过话说:“看,连你姐都说我象诸葛亮!”说着感激地朝南阳一笑,对她能及时站出来证明自己与诸葛亮有相似之处表示感谢……
……翌日寅时正刻不到,东方天际还是昏黄沉蒙一片,商成和侍卫们已经起来收拾好行装,随便用过一顿简单的早饭,就到后院马厩找到自己的马匹预备赶路。
陈璞和南阳也赶来后院替他们送行。
南阳让人把那匹阿拉伯马牵出来。这一回她异常执拗,不管商成怎么说,她都非要把马送给商成。连陈璞也在旁边替她姐帮腔。商成没办法,最后只好收下了这份贵重的礼物。
南洋和陈璞一路把他们送出庄子。
过了桥,上到官道,商成便不让她们再送。他跳上马,对陈璞和南阳拱手说道:“公主,柱国,后会有期。”说完话鞭子一扫,那匹阿拉伯马轻轻一纵就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