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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见树林里有几点光亮倏闪倏逝的一刹那,商成就觉得耳畔的一切声音陡然间全部消逝得无踪无影一一他能看见石头嘴里包着白面馍在和同伴说话,同伴边笑边比划着手势,柳老柱嘴唇在蠕动,可他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音一一他唯一能听见的就只有自己的心跳。
此时此刻他的心跳就象海浪拍打岸边岩石一样,一下接一下地在他耳边轰鸣。
树林里有人!树林里是突竭茨人!
他根本说不清楚这个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而且到现在为止他也只在端州城见过几个到南方做生意的突竭茨客商;可当他瞥见树林里那几点光芒,这个念头便不可遏制地浮现在他脑海里。这个可怕的想法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紧张得几乎窒息。深沉的恐惧就象一条毒蛇般紧紧地缠绕住他,然后把毒牙刺进他的身体里;毒蛇的毒汁在顷刻之间沿着他的血脉飞快地弥漫到四肢。他现在就象个赤身露体走在冰天雪地中的人,连骨髓里都能感到那教人绝望的寒冷。无边无际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他挤过来,心脏因为难以忍受的压力而接近崩溃,他完全是不自觉地张大嘴想呼喊,可喉咙就象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他拼命想挥舞着手臂向依旧毫无知觉的同伴示警,两条胳膊却象被铁枷禁锢住一般,根本不听他使唤;他甚至想站起来逃跑,远远地离开这里,然而他根本感觉自己的腿和脚……
他的手脚都不能动弹,只能无助地看着柳老柱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话站起来。
完了。他在心底里哀鸣了一声。柱子叔肯定会被突竭茨人杀死;下一刻柱子叔就会象他看过的无数影视作品里的那些死去的人一样,在一声枪响之后倒在血泊里;月儿会成为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孤独地在这个世界上漂泊流离;他自己也会死,会离开这个世界,留下莲娘,也留下妻子肚子里的孩子……
他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可他什么也做不了,连逃跑的力气和勇气都没有,只能在痛苦和麻木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也就在他认命地把一切都交给命运来决断时,他突然神奇地恢复了对手脚的控制。
他不假思索就扔开手里的碗和麦饼,揪住柳老柱的腰带使劲地一拽,喉咙里也终于迸出了不知在他胸膛中滚过多少趟的话:
“趴下!”
可他也只能张张嘴而已。声音还没蹿出他的嘴就消匿了,只剩下一个毫无意义的浑浊音节。
旁边的人甚至都不知道他说过话,他们只看见他突然象着了魔一样把柳老柱掀翻在地,然后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柳老柱。
赵石头也被这突然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连嘴里嚼着的馍渣掉了一地都没发觉。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醒过点神,却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挤眉毛弄眼睛地蹲在旁边手足无措一一难道说和尚失心疯了,还是说他俩叔侄闹出啥大纷争了?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又看看把柳老柱死死地压在地上的商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该把俩人劝开呢,还是继续假装没事人一样蹲旁边吃喝。他只好抬起眼皮向自己的同伴求助,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决眼前这个的匪夷所思的难题。
他同伴的模样比他更难看,脸空蜡黄得就象个死人一样,颤抖的嘴唇也变成了可怕的灰白色,最诡异的是同伴那双小眼睛,如今瞪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到眼眶外了……
看见啥了?赵石头好奇地半扭过身,顺着同伴的眼神望过去一一他手里的碗和馍立刻摔在地上。
一个戴翻毛皮帽子穿深褐色皮甲的矮壮男人正从树林里走出来。那男人左手里抓着一把弓,右手持着一枝箭,羽梢搭在弓弦上,弓和箭都斜指向地面,迈着一点都不可笑的罗圈腿,一步一步稳稳地朝前走。又一个突竭茨人走出来,他手里同样抓着弓和箭,弓和箭也同样斜指着大地,也迈着同样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然后是第三个突竭茨人;第四个,第五个……
在兵站外的空场地上吃喝休息的驮夫们都看见了这一幕。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尖叫,更没有人逃跑,他们就象庙里的泥胎塑像一样,带着满脸呆滞的神情,眼睁睁地看着突竭茨人一个接一个地从树林里钻出来。连驮马这种通灵性的畜生都似乎察觉到什么,喷着响鼻不安地骚动起来。
从树林里出来的二十多个突竭茨人默不作声地从面无人色两腿战栗的驮夫们中间走过去,从骚动的驮马群中间走过去。他们甚至都没打量驮夫和驮马一眼,似乎这块空地上既没有人也没有马,什么都没有,仅仅是块砍了树刨了草的空地;他们沉默地注视着兵站里的一举一动,安静而坚定地向前移动着。
兵站南碉楼上负责了望和警戒的士兵也发现了敌人。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傻呆呆着看着排成松散阵型的突竭茨人缓慢而毫不迟疑地推进。兵站里正在吃晌午的人还没察觉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依旧没什么动静。兵站的栅栏门敞开着,没有放哨的士兵;北面的碉楼上甚至都没有人,空荡荡的碉楼上只有一个悬挂在楼顶横梁上的小铜钟。
直到突竭茨人已经越过场地的大伙房,兵站南碉楼上的士兵才终于从难以置信的震惊中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张大了嘴,手臂已经伸向警钟的绳索;也就在这个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几个突竭茨人抬起了胳膊,眨眼之间六七枝箭已经朝他飞过去。
哨兵抓住敲钟绳的手臂突然停滞住,接着他就象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脸上脖子上胸膛上插着六七枝箭,踉跄着朝后退去,靠着支撑碉楼的大原木柱子慢慢滑坐到楼板上。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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