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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很深了。连续奔波好些天的卫军们倒在营房里暖烘烘的通铺大炕上,睡得格外香甜。屋子里到处是心满意足的打呼噜扯鼻鼾声响。
屋角的壁洞里还亮着盏油灯。油灯的芯被人捻得极短,豆大的灯火仅仅照亮了壁角这一块狭小的地方。
捆着商成的那两根木料就架在这里。他的脸庞也笼罩在油灯的光亮中。
经过几个时辰刀剜针扎般的疼痛折磨,如今他的脸上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种令人无法直视的青灰色;他的脸色既憔悴又疲惫,连嘴里时不时发出的一两声痛苦呻吟也透着虚弱和匮乏,仿佛是从石缝里被压榨出来的一样。他右半边脸颊的眼窝下方,从鬓角一直到鼻翼,敷着一条厚厚的黑糊糊的药膏,看上去就象他脸上突然多出来一块黑色斑迹,显得既丑陋又难看。现在,他的两双眼皮耷拉在一起,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着,嘴角带着一抹神秘诡异的笑容,迷迷糊糊地在梦乡里游荡。他嘴里还轻轻地呢喃着一些旁人很难听清楚的的话。
他的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嘴角也轻轻地抽搐了一下,呼吸也陡然变得粗重起来。但是这几处骚动在没有惊扰到他之前就迅速地平复了,他并没有醒过来。伴随着胸膛有节奏地起伏,他的呼吸依旧很均匀。
他的眉毛忽然微微皱了一下,随后又轻轻地扬了扬,紧接着便骤然在眉心处攒作一团。他的眼睛还没睁开嘴就突然张开到极至,在足以撕裂一切的呼啸来临之前的瞬间又猛地合在一起&hllp;&hllp;
他紧紧闭着俩眼,牙齿死死地咬在一起,腮帮子上的肌肉条条棱棱地鼓起,扑簌簌地抖动。黄豆大的汗珠眨眼间就在他的额头上密密匝匝地布了一片。他被捆在木料上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抖索得就象大地在震动,绑牢的两条腿想弯曲弯不了,想伸直又伸不开,从大腿到脚尖绷直得就象一条线,两只脚掌痛苦得搅在一处。剥筋抽髓般的剧痛令他窒息,他根本无法发出一个哪怕是最简单的音节,几条绳索牢牢地禁锢住他的身体,让他无法通过身体的摆动来发泄痛苦,他只能用自己的头颅去砸背后的木头&hllp;&hllp;
头和木头碰撞时发出的嗵嗵声响立刻传遍了整间营房。
大多数人都被这声音惊醒了。他们在心里对正在经受折磨的同伴表示同情,同时也祈祷他能经受住这份折磨,然后便翻个身,裹紧身上的衣甲,再一次进入梦乡。
赵石头就睡在离商成最近的铺上。当第一记声响传到他耳朵里,他马上便起身端了油灯过来查看。望着在痛苦中挣扎的商成,他自己也痛苦得落泪,但是他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用担忧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朋友,嘴里不停地念叨:&ldqo;没事的,不痛;没事的,不痛&hllp;&hllp;&rdqo;
那个热心肠的冷脸小军官也起来了。他捏着根小木头,一言不发立在脚地里,直到见商成不再哆嗦抽搐,喉咙里也冒出咯咯的声音,他才扔了手里的木头,过来帮着赵石头给商成喂水。
这时候的商成虽然还在木头上挺着身体,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假如没有两根木料支撑着,他就会象一摊泥一样彻底瘫软在地上。他的脸色颓败得就象刷过一层白灰,脸上到处爬满额头鬓角淌下来的汗水。他甚至都没力气张开嘴大口呼吸,只是咧着嘴角任凭身体来完成这个最基本的生存本能;疼痛的余波还没彻底从他身体里消失,他每呼吸一次,都要被抽噎打断成几截。他的瞳孔散乱,一双眸子既灰暗又没有神采,似乎是茫然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一点,又象是什么都没看。
赵石头和小军官踮起脚,一个人抱着他的头使劲掰开他的嘴,另外一个拿着碗给他灌蜂蜜水。撒出来的水比灌进商成嘴里的要多得多,弄得三个人领口袖口手上身上到处都是。
直到灌完一碗蜂蜜水,商成才总算恢复了一丝力气。他喘了几口气,疲惫地对小军官说:&ldqo;谢谢。&rdqo;
小军官脸上的肉抽搐了一下,半天才很生硬地说道:&ldqo;要忍住。&rdqo;他把自己扔下的那根木棍拣起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土,递给赵石头。&ldqo;他要是再发作,你把这东西塞他嘴里,别让他咬断自己的舌头。&rdqo;
赵石头应一声,接过木棍揣进怀里,又冲好一碗蜂蜜水,拿了块白面饼子掰碎泡进去,用木匙搅着端过来。
商成感激地对朋友摇摇头。虽然肚子里早就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但是他已经被折腾得连吃喝的力气都没有。况且他现在也吃不下东西一一脸颊上虽然没了钻心的疼痛,可这不是说他现在就要比刚才好过一些,恰恰相反,他现在已经集中起全部的精力,在惶恐中等待着另一次更深沉的煎熬&hllp;&hllp;
他的伤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瘙痒,仿佛有只蚂蚁从那里爬过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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