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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还没有到散衙的时候,手头又有公务要处理,商成就先请霍士其去休息,等到吃夜饭的时候他们再慢慢地说话。他对霍士其说:“叔,您既然来了就丢丢心心地住下,罢了我再陪您四下里转转。西马直虽然比不上屹县和霍家堡繁华,不过也有好些值得看的地方。北边西河上游还有段战国时留下的燕长城,屯兵堡外的那块碑很有些意思。”
霍士其是衙门出来的人,知道公务上的规矩,何况商成如今还管着军事,军务上的事情自己更要回避,所以他只是理解地点下头,便跟着勤务兵先到商成的小院子住下。
勤务兵是个十四五岁的小边军,脸庞上还透着稚气,从衙门到商成的住处不过几步路,霍士其随口几句家常就把他的底细问了个清楚。小家伙也叫石头,有个大名叫尤刻,南边老庙集尤家的远支子弟;父亲几年前帮个商队去北边贩粮食换马,结果一去就没了音信,母亲也改了嫁,他就成了个孤儿,靠着户族的照顾才饱一顿饿一天地活下来。商成路过老庙时听说了他的事情,就把他带来了中寨,在军籍上立个名字,换上军装就成了边兵。给商成值勤务还是最近的事情。
霍士其有些好奇地问道:“最近的事情?怎么说?”
小石头拎着霍士其简单的行李在前头引路,听他问,就回头解释:“我们那哨人前段时间换防到上寨,大人说上寨艰苦,我岁数太小身子骨打熬不下来,就不让我去。”
霍士其听他话里带着些许的抱怨,又问道:“你想去?那里有什么好?”
小石头说:“好也说不上,应该和这里差不多吧,都是一日三练。兴许还要苦一些,上寨要轮流守烽火台,一守就是六十天。”他咬着牙根想了想,又说道,“我是不想离开我们那个哨,都是如其过来的老兵,听他们讲以前打突竭茨狗的故事,特别有劲……”
霍士其边走边笑着打趣道:“你想听杀突竭茨狗的故事,可以让你们大人给你讲啊。”
小石头笑笑不说话,推开门把他让进堂屋坐了,放好行李,对他说:“大人交代,让您睡他的屋。”说着就拿了火镰火绒在屋外檐下生火,不一时端着半盆剥剥啪啪烧得半红的木炭进来,放在霍士其脚边。“我们大人眼睛有毛病,沾不得烟火气,所以这屋子里平常都不烧火盆火炕。您先坐,我去收拾一下。”进里屋把炕上的被褥叠好收起来,又取了几床新被褥又是垫又是铺,再夹了几火筷子红炭去引火烧炕,出来搓着手上的灰对霍士其说道,“您要是还缺什么就和我说。要是觉得褥子薄了,炕头箱子里还有一领狼皮褥子……”见霍士其摇头表示满意,就说道,“那您先坐一下,我去伙房给您打热水洗把脸。”
霍士其把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满指头指肚都是油漉漉的泥汗,便问道:“能打点热水来沐浴不?”看小石头一脸的迷惑,他伸手指着自己都觉得蓬松的头发说,“一一洗澡,还有,洗头……”
……霍士其让小石头帮着洗了头,又跳进大木桶里美美地泡了个热水澡,再转回堂屋时,已经是从头到脚都换上自己带来的干净衣服。因为刚刚洗过澡,浑身发汗燥热,他也没系交领长袄子的褡扣,随便掩着胸,用根黑布带在腰间一围,就踢趿着俗称“气走狗”的老圆头厚棉鞋踱出堂屋。
他心事重,压根就没留意到正在堂屋方桌边摆布茶水点心的小石头。
他来西马直是有事要和商成商量。
年后孙仲山的喜筵上,他大伯家的老四看上了寄居在商成家的杏儿,便央求他居间说合提媒。偏偏也是在孙仲山的喜筵上,月儿的一个本家哥哥也喜欢上杏儿,私下找月儿打问过之后,就正式央告了媒人上商家提亲。这本来是桩极简单的事情一一杏儿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本家长辈也不愿意出头替她拿主意,嫁谁不嫁谁她自己说了算。可谁料想杏儿却说她是商家的婢女,嫁不嫁嫁给谁,她说了都不算,必须要商成点头才成;哪怕是月儿说话,也不作数。霍士其的大伯急着和商家攀亲,一天到晚朝他家门上走,非要他亲自跑一趟找到商成说句话不可。他大伯还给他许愿,只要事情办成,不单不要他还年前借下的二十贯钱五十石谷,还另外恭送他十两银子的谢仪……
唉,这些钱和粮食是他借来填补衙门旧帐的。年前县衙检查各科各房帐册,他经手的几十笔钱粮里竟然被查出了大纰漏一一五年中兵科被吞没的款项,前后累加起来超过百贯钱七十石粮,而涂改过的帐册卷宗里留下的桩桩线索件件铁证,通通都指向他。衙门念他是县衙里的老人,又顾惜他的秀才功名得来不易,所以衙门并没有立案稽查,但是也再三警告他,逾期不归还“挪借”的钱粮的话,就必然要吃官司,到时他不仅要把侵吞的钱粮吐出来,还会被掳去功名查没家产,自己也会吃牢狱饭。他知道这是有人在捣鬼,可事到临头除了“退还”天知道去了哪里的钱粮,其余再没办法。他把家底都抖干净了,又找他六哥和大伯借了一大笔钱,才总算从这场他人生中最大的危机里解脱出来。
事实上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做这些事情。但是他不能不为他大伯跑一趟。对他那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来说,十两银子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可是有这十两银子又能怎么样?他的焦虑和忧愁依然是无法排遣和化解。
他焦虑的是他的功名。去年的县学岁考,他的诗压错了韵,策做偏了题,成绩也排在等外戊末,能不能保住功名都得看学官的心情。他至今还没敢和人提起这事。二十年寒窗苦读,二十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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