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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也是一个莞尔。他随口问道:“他们去偷什么?”
死不了的神色一下变得古怪起来,半天才扭扭捏捏地说:“他们,他们是去……偷牛。”
一个甘植寨的校尉笑着揶揄他说:“死不了,你咋不和大人说说你的故事?”
死不了横了那校尉一眼。他是快二十年兵龄的老边兵,虽然勋衔低,只是个不入流的从九品,可在留镇边卫两军里资历比他还深的人基本没有,所以压根不憷这些八品校尉,地上摸了块牛粪随手朝那军官扔过去,嘴里骂了一句粗话说:“我有个屁的故事值得说道!”那军官略一偏头,牛粪砸在另外一个军官腮帮子上,又惹来众人一通哄笑。
商成想起来了,来的路上别人和他提过,死不了发配来燕山的罪名也是偷牛,就是当时这些军官在他面前说话不敢太放肆,他也没心去细问,所以也只是泛泛而知。看死不了的神情不象是真正着恼,就笑着说:“吃晌午还得等半天,不如就听听故事。史校尉,你说说看,你这牛是怎么偷的?我可是听说,你从来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就是冤枉啊!”死不了没说话先叹了口气,“我是真冤啊……”
死不了是平原府杞县人,没有大名,因为在户族里排行十七,所以小名十七也就是他的大名。他家在当地也算是个中户,兄弟虽然多,可土地也不少,他十六岁讨老婆分家另过的时候,还从家里分了三间房和几亩地。有房子有地,他的光景虽然称不上殷实,可屯里有粮柜里有钱,至不济还能从爹娘那里讨几文钱应急,再怎么也不会饿肚子,所以小两口的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有一桩事不好一一太贪酒。别人好酒是有事没事喝上两口,他却是见不得那东西,眼睛一看见黄汤脚下就走不动道。小两口十回争嘴里九回就是为了他这好酒的毛病。东元二年的春天,他一个嫡亲的弟弟入赘邻村,他跑去吃酒席,从晌午一喝就喝到傍晚,直到太阳落山才偏偏倒倒上路回家。临进本村的时候屎尿急上来,就跑到路边僻静处去解手,谁知道轻松下来居然左找右寻都找不到自己的裤腰带,醉眼迷朦之间晃眼看见树上挂着根绳,顺手就扯来拴在腰上,这一拴,就拴出了事……
到现在,史十七提起这事还唉声叹气:“我当时酒劲上头,哪里还看得清楚绳子的另一头拴着一头牛?我前脚进家门,后脚牛的主人就引了一帮人来抓贼。大家给评个理,我这是不是偷牛?是个明白人就该知道,这不是我有心要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连杞县衙门的县令大老爷都明白我是冤枉的……”
商成默然半天,喟叹了一声问他:“偷牛不算什么大罪,打几棍子枷上几天就算完,怎么就判了充军戍边?而且,既然官府都知晓你的冤屈,怎么还把你办成了发配?”
史十七苦笑着说:“我的运道差啊。这事要是早一年,或者晚上几年,确实不算大罪过。可朝廷在那年春天才颁布了一个什么什么法,凡是偷牛的私自屠宰牛的都要重罚……”他拿着棍子捅火堆,半天才又说,“就是官上知道我有冤屈又能怎么样?原告不认这个理,衙门也没办法。您是不知道,那牛的主人和我们家是几代人的过节,我自己送上门去让他们解恨,那他们还不一口咬死我是偷牛的贼?”
“那你服刑期满,怎不回去?”商成疑惑地问。偷牛再是重罪,也不可能判一辈子充军吧?
史十七久久地凝视着火塘里殷红的火堆,半天才吁着长气说:“我们史家有整整六代人没吃过官司,到我这里……我哪里还有脸面回去?”
商成本来还想问问史十七家里的情况,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这些伤人心的话问出来。
这个时候,先前跟随两个西陇籍边兵去牧民那里换牛羊肉的护卫回来了。他们带回来一个消息:那群牧民的头领就等在烽火台外面,他们想得到商成的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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