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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提出一个问题,“钱老三旅和姬正旅都是骑旅,并不擅长攻坚作战,你看,一一是不是让他们先行骚扰,切断敌人前后的联系,等后续步兵上来再展开攻击?”
孙仲山摇了摇头。在下达命令的时候,他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传达军令需要时间,步旅的准备和开拔也需要时间,道路状况又不好,等步卒艰难跋涉赶到攻击出发地,至少也在一个时辰之后;何况还要花时间重新整队,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深秋天色又黑得早,进攻稍有不顺就会拖进夜战,要是让这股大帐兵趁夜脱离与其他敌人汇合,战事会如何演变谁也说不清楚!他最后悔的就是没早一天识破突竭茨人的诡计,更不该把原本配属前营的四个步营调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为了争取时间,只能拿丁乙二旅的精锐骑兵去开道。
姬正在猜拳中赢了钱老三,两个旅的分工也就正式确定,乙旅主攻,丙旅负责阻挡敌人的骑兵切断敌人之间的联系。孙仲山和邵川都很满意这个结果。姬正的乙旅能攻善守,能战,敢战,敢死战,能死守,自东元十八年秋冬在端州重新编成,因为内中编有东元十八年在屹县南关大战时打出名气的“燕山第一营”一一老帅萧坚和杨度都曾亲口赞誉其为“大赵虎贲”一一所以该旅向来就以全卫第一旅自称。过去三年中大赵与突竭茨的历次战役,该旅都是急先锋。东元十九年春天的北征,该旅第一个出燕山进草原;东元十九年夏秋莫干突围,该旅为全军开道;东元十九年冬天李慎在北郑大破突竭茨,该旅战绩为各部之首……就是今年春天李慎奇袭突竭茨山左四部,第一个冲进白澜河谷的,也是燕山中军乙旅。
午末未初,主攻的乙旅放弃战马,以步兵姿态进入距离敌人营寨两百步的出发位置。姬正看各部准备停当,一声号令,一千三百多兵士以队为基础,前后两排中路三排组成近三十个小方阵,伴随着响彻战场的咚咚战鼓声一步步前进。突竭茨人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也有所准备,卸掉车辕翻立的临时充当寨垣的牛马大车后面,翻皮帽子褐色皮甲时隐时现,噘呦难辨的喊话一声接着一声;显然敌人也在整队固防。
一百五十步左近,有羽箭从车墙后飞出来。大多数羽箭离着赵军远远一大段路就飘飘荡荡地落在泥浆里,偶尔有从强弓中的两三枝劲箭,飞到赵军面前也没什么力道,在皮甲上一触就偏斜着落到地下,随即便被裹满泥的军靴踩进泥水中。进到一百步,敌人的羽箭明显增多,赵兵中也不断有人中箭。但这个距离依然不是突竭茨步弓的杀伤范围,粗铁箭簇通常连皮甲也缀不上,只要不被箭头扎伤眼睛等重要部位,其他部位中箭也就是个小伤口。再进三四步,第一排小方阵中接连响起悠长得有些走调的军令:
“严(全体)!一一城(持盾)!”
军令传来,每个小方阵首排的士卒立刻双手擎起木质大橹盾,直到自己的目光能从橹盾中小小的了望孔平视才不再挺举;左右两边纵列的兵士也把大盾抵在身侧。与此同时,后面几排兵士同时埋首低头,用头上的铁盔去阻挡减轻越过盾墙斜落的羽箭。
“撒(接盾)!”
随着这声军令,本来队型还有些稀疏的小方阵立刻变得紧凑起来,首排的一面面大橹盾也差不多紧靠在一起。这样,从正面来的羽箭立刻就没有了什么杀伤力。
赵军也开始还击。一些士兵平端着上好箭的机弩陆续跳出方阵,瞄好了射上一箭,然后丢了弩就回到队伍里。也有些士兵脱离方阵就不再回去,就地端着机弩,看哪里有敌人冒头,嘣地就是一箭,然后把弩头朝地上一顿,一脚踏着弩臂双手拽弦长吸一口气腰背一展,咔地一声机扣挪动重新上好弦,放好箭枝重新进入警戒……
因为持续的阴雨天气,突竭茨人的步弓和赵军的骑弓都受到相当大的影响,松弛的弓弦让射程大大降低,弓箭的伤害也削弱得很厉害,有的赵兵胳膊大腿等没有皮甲遮护的地方已经着了三四箭,可除了淌了几滴血,什么事都没有,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埋头盯着前面战友的脚后跟,随着鼓点缓步前进。可是,离车垣越近,敌人的箭雨越密集,待挺进到五十步距离,几乎每面橹盾都扎牢十数枝箭,有些侧盾上也插着三五枝。从现在开始,赵军正式进入对方的弓箭杀伤射程,队伍中也开始有了真正伤亡。
四十步,突竭茨人侧射羽箭的命中率和杀伤力都陡然增加。毕竟侧翼的方盾防御范围不如大橹盾,而且随着队伍行进,前后两排的距离也时近时远,这对于从小就习惯使用弓箭的敌人来说就是机会。
三十步,再是一声号令,赵军首排的橹盾不再那么紧密,彼此拉开了一线距离,方阵中的弓箭手也开始进行还击。双方的伤亡都在迅速加大,不时有高声的惨呼嚎叫从车垣内外蹿起。最后二十步时赵军突然加速,擎着橹盾的兵士疾奔到大车前,把盾脚朝泥地里一戳,随之就是一脚把大盾踹来搭在车架上,一手拔出腰刀,嘴里呜呜哇哇地叫着就跳上去……
进攻的赵军是精锐,戍守第一座营盘的突竭茨大帐兵也是精锐,双方精兵对健卒,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打得异常激烈,车垣各处都进入短兵相接,呼叫喊杀声一片。赵军骁勇,大帐兵精悍,战旗摇曳漫卷中,双方隔着两三层大车搏命拼杀,两边的弓箭机弩射得飞蝗激雨一般,“咚咚”的进军战鼓声和“呜呜”的催战号角混杂成一片。刀来枪往中,有人被扎破肚肠,有人被划破胸膛,有人被切掉胳膊,有人被砍掉大腿,利刃交加互撞,悲嘶绝鸣不绝于耳。忽一时战鼓歇号角息,除了乒乒乓乓的刀剑相击脆响,锤槌撞物的闷音,偌大的战场上半点人声也没有。再眨眼激昂的战鼓声闷雷般滚过大地,悠长的号角后音追前声动摇而来。车垣东边某处骤然爆发出一阵急如风雨疾似闪电的喊杀声,紧接着附近赵军的两面军旗都是来往盘旋摇晃一一此处突破了!一直在六十步左右观望等待的四个小方阵忽地爆出一声大吼,两百生力军迅捷投入战场。车垣内突竭茨人的短号“呜嘟嘟”地乱鸣,显然是在催促急调援军……
有“燕山第一旅”美称的燕山中军乙旅确是虎贲之师,但戍守黑水城的大帐军也不是欺世盗名之徒,一边是后起之秀,一边是威名远播,双方算是棋逢对手。但乙旅只有两千人出头,大帐军却是三千,还占着地利,营寨里还有数百奴隶帮着支应后勤运送伤兵搬抬尸体,双方力量一比较,乙旅便远远地落在下风。所以赵军头两番进攻四次打开突破口,最后却都是无果而返,还死伤了二三百人。第三番进攻更是连突破口都没打过一个。
第三番被敌人打回来,浑身是血的姬正终于急了。孙仲山下令的时候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知道,那是死命令。要是申时正刻破不开这寨子打不通道路,那后果不是剥职就是夺勋,到时候脖子上这颗脑袋能不能保住也在孙仲山的一念之间。
事不关己,最多挨顿斥骂抽几十皮鞭的钱老三也在旁边瞧热闹。他没捞着主攻,心里正不舒坦,看姬正着急上火,还一个劲地说风凉话:“老姬,你要是不行就赶紧说话。趁我这阵心情不错,这一回的过错我就替你担当了一一让我的丁旅上!”
姬正噗地啐了口带血的吐沫,恨恨地骂道:“这晴天白日头地,哪里飞出来一只黑老鸹?呱呱啦啦地嚎什么丧?”他抬起头,拧着两道又黑又乱的粗眉毛,瞪着一双三角眼,下死力把乙旅的十个营校尉营副尉挨着个地打量过去。十个军官,几乎个个都带着伤,有两个就象血葫芦一般从头顶一直红到脚底下,还有三个似乎站都站不稳,立在那里都偏偏倒倒地打晃。目光扫到末尾,再挨着个地打量回来,最终,他还是没有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将士们已经尽力了。但他还是要说点什么!遭他娘的,自封的“燕山第一旅”名号不能砸在这破寨子里!别人赠的“燕山第一营”名号更不能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范老七!”他直接点了燕山第一营营校尉的名号。
“者牙贼(职下在)!”范老七把小胸脯一挺,便站出来。这人长得又黑又矮又瘦,最小号的军官铁片甲穿他身上,就象是披着件大氅。他嘴里掉了几颗牙,说话关不住风,官话里夹着乡音,听着就教人发笑。可周围军官没有一个人笑话,就连旁边的钱老三也收敛起嬉笑。范老七是燕山第一营的营校尉,这名头听着就教人不禁地肃然起敬;况且范老七还是第一营在十八年屹县南关鏖战时的老兵,在拱阡关时替大将军挨了一刀,救了大将军的命……
姬正点着范老七的名说道:“范老七!第一营从大将军起,从南关起,就没有守不住的堡寨,没有打不下的关隘!你说,现在怎么办?”
范老七大约是木讷不善言辞,姬正说完话,他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把铁片甲一摘,随手就丢在地上,抓着肩头褡扣使劲一拽,哧啦一声袒出半边瘦骨嶙峋的胸脯,攥着拳头使劲在胸口一擂行个军礼,不待姬正还礼转身就走一一这是第一营的传统,是要决死一战的信号,扯了衣衫之后,要不第一营拼光,要不就把敌人杀得一个不留。看见他的这番举动,其余军官不管是不是从第一营中出来的,也都摘了甲撕了衣服,默不作声行个礼回去整顿队伍……
这第四番进攻打得极其艰辛。大赵将士前仆后继,一波连一波地反复冲击,完全是拿着人命去堆填,终于在申时正刻前后接连破开三处缺口。已经杀得眼珠子通红的中军乙旅冲进营寨,见人就砍,逢人就剁,营中到处都是痛苦哀号之声,惨呼呻吟不绝于耳,使人恍若置身于鬼域。到申时末刻彻底肃清营中残敌,清点下来,这一仗中军乙旅战死殉国者七百五十六人,其余将士从旅帅到兵士个个带伤;计斩敌首三千四百八十有余,生俘七人,另或有侥幸突围逃脱者数十。
搬掉通往黑水城的一块大石头,孙仲山又是一连串的命令下达,除了要求各部趁胜追击,还挑选出一批能说突竭茨话的兵士和全军最精锐健卒,都交予邵川带领。
他要诈取黑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