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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商成在内城门分手之后,王义不敢耽搁,立刻就去找他的两位长辈。
他先见到叔父,接着两个人一道再找上伯父家。此时更鼓已经敲过两回,他的伯父正要睡下,但听说他们这么晚了却突然联袂而至,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赶紧把他们领进内房。
兹事体大,王义不敢稍有隐瞒遗漏,原原本本地把今天自己去拜见商成以及后来在梁风酒肆的所见所闻甚至自己的所思所想都仔细地叙述了一遍。
一直到他说完,两位长辈都没有插话询问,只是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提神的酽茶汤。王义带回来的消息太多太杂,急忙间两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要多花点时间慢慢地收拾梳理。
王义说的事情里,有些他们也清楚,比如萧坚一系内部的混乱。萧坚的起家队伍是右骠骑军和右神威军,跟随他的人大都是从这两个军里出去的,现在两个军里也有他不少的亲信和族中子侄。过去两年,朝廷里有人几次提议要撤消这两个军,虽然至今也没能在兵部和宰相公廨获得通过,但萧系内部忧心忡忡却是不争的事实。面对如此局势,萧坚却是束手无策,根本就无能为力,这就更教他的老部下们人心惶惶。但两位长辈确实都没想到萧坚与严固很可能要分道扬镳。这可不是小事!严固有什么凭仗敢与萧坚分家,他又凭借了什么敢作自立,他哪里来的信心能与萧坚还有杨度抗衡……
另外,李穆回京的事也让他们很有点疑惑。李穆是咸阳人,表字肃,别号定一先生,东元十三年请辞以前一直是太史局少卿。这人既精天文也擅农事,曾参与建造浑天仪,自造了定时仪,其著作《新算七篇》和《望志》都曾风行天下。这样一个人突然回到京师,济南王和朱宣还特意为他设宴,背后是不是有什么值得思索的地方?还有田青山,小小的一个观风使却是言辞似剑文章如刀,时不时上个呈文递个议疏,搞出的风雨让六部和地方都拿着头疼,也是个不能小觑的人物……
听着两位长辈把不相干的事穿骨凿髓地分剖解细,王义都有点着急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萧严分家,也不是李定一返京,而是要不要听从商成的建议,马上把他与涂家女儿的婚事定下来。
但两位长辈对他的焦急不以为意。叔父还再一次告诫他,越是临大事,越是要心平气和不能急躁;他身上最大的毛病就是做事急功近利!这毛病不改的话,早晚要吃大亏。伯父也说,商成的建议是陡然间提出来的,很难说清楚他是在替王义考虑还是另有他图,所以不能排除他自己想娶长沙公主的想法一一说不定商瞎子也想请托成都王去做媒呢?因为程桥在应伯府遭冷遇被驱逐的事几乎没有人知晓,所以伯父的说法也并非全无道理。至少王义心中就存在着同样的疑虑。
可是叔父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他问王义:“他询问你离京去嘉州的日程,是在教你娶涂家女儿之前,还是在之后?”
王义想了一下,然后才肯定地说:“是在提议我与涂家结亲之前。”他回忆着把当时的细节又譬说了一遍。
两位长辈一致认为,这是商成在隐晦地提醒王义,要早点离开京城。这显然是商燕山的一片好心。现在的王家只是外表光鲜而已,王义继续留在京城里对济南王的帮助并不大,反而容易被对手借机中伤,徒使济南王分心;所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济南王来说,他离得远远的反而是件好事,而且是走得越早越好。惟怕王义不知深浅执意不肯及早离京,伯父还告诉他一桩刚刚听说的事情。
他问王义:“今年各地征收的两季捐税比去年略有下降的事,你听说没有?”
王义点了点头。他听人说起过这事,只是因为赋税多少与他无关,所以就没有多作打听。
“董铨他们查到叶巡在各地捐税上作假。叶巡他们秘密授意自己在地方做事的门生弟子,征收今年秋税时与人‘议税’,提前收了少则三年多则五年的田赋。眼下董铨他们已经掌握了实证,就等着户部呈报公文再对张朴和叶巡动手发难。”
王义楞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叶巡作假与自己有什么关联。要不是张朴和南进派替他遮掩,就凭他在岚镇袭击东乌罱使节的糊涂仗,少说也是一个降职罚俸的大处分。倘使北进派突然借了秋税的事情向张朴发难,到时候唇枪舌剑乱箭齐下,难保不把他牵扯进去。等牵扯进去这桩笔墨官司,他再想去嘉州显然不可能。董铨他们证据在手,张朴叶巡绝无翻案的可能,南进派一倒,到时候漫说是振兴家业,他自己能不能留在军中都很难说。所以他现在离开京城反而是件好事。朝廷和嘉州两地相隔上千里,道路又不好走,再加一边是政务一边是军务互不统属,因此公文上的纠纷往来少则也是两三个月,正好给叔父伯父他们帮他弥缝化解腾挪出时间和余地……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马上就做了决定。等大年过后六部再次开衙,他立刻就去兵部换领文官凭,然后直奔嘉州。
伯父笑了,说:“也不必如此匆忙。总得等你尚了长沙公主或者与涂家女儿结亲之后,再走也不迟。”
叔父却不在意他的决定,又挑出一个问题:倘若商成想尚长沙公主的话,他图什么?商燕山的勋衔已经到头,实封的县伯也是他人难以企望的封爵,只要不犯大错,不消一两代人,应县商家就是与鄱阳县谷家一样的高门大族。这种情况下,他尚不尚公主为妻,其实都是可有可无的事情。娶了没有明显的好处,不娶也没有坏处,那他急惶惶地跳出来制止王义娶长沙公主,又是为了什么?
伯父和王义都觉得商成好象并不是在贪图什么好处。王义还说,他感觉商成是在警告他,娶长沙公主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至于危险是什么,商成又不肯明说。
他的两位长辈都觉得商成的做法有点莫名其妙。王义尚长沙公主,会有什么危险?是的,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成都王。或许成都王陈瑾觉得,他出来替王义保媒,王义就会感激他,济南王与王义之间就会生出隔阂,这可能么?王义与济南王陈璜是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姑表弟兄,岂是成都王些许的小伎俩就能挑拨得了的?在这种足以决定王家未来几十年的大事面前,这种小恩小惠根本不可能动摇王家的立场!就是成都王抛出来的骨头上鲜肉足够多,王家人也必须仔细斟酌其中的利害,认真地考虑成都王将来会不会使出“狡兔死走狗烹”的手段。
显然,不管成都王使出什么手段拉拢,王家的立场都很难动摇。也许成都王自己都很明白这一点,之所以还要替王义保媒,不过是做个试探罢了。可是,既然这是个连成都王都懂的道理,象商燕山这样的厉害人物,就更不可能看不透彻一一那他为什么还要警告王义,而且还是用那么严厉的口吻再三地警告?
两个老谋深算的柱国大将军绞尽了脑汁,把商成的前后几番话反反复复地拿出来斟酌参详,就是看不出其中到底包藏着怎样的奥妙玄机。
最后他们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把到底是尚公主还是娶涂家女儿的问题再抛给王义,让他自己拿个准主意。不过,他们也提了自己的看法。在他们看来,商成的警告多半是无稽之谈;对王义来说,尚公主才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考虑到长沙公主是圣君最欢喜疼爱的女儿,就更应该把她娶回家。
王义彻底拿不定主意了。
长辈们说的他都明白,他也清楚尚长沙公主之后的种种好处,但商成的话他也不敢当做耳旁风。虽然他无法理解商成为什么会说出那番有着严重警告意味的言语,但他相信,商成绝不在无的放失。因为不管是前年在阿勒古的时候,还是今年在莫干的时候,每每遭遇突发情况,商成总是能够迅速地做出准确判断,采取正确的解决办法,这些都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觉得,商成应该不是嫉妒自己要尚公主的事情,而是在诚心诚意地替自己做考虑,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方便把理由说出来;也可能是他已经讲过了理由,而自己和叔父伯父都没有察觉到……
出于对商成的信任,他做出了决定:不尚公主,就娶涂家的女儿为妻!这桩亲事必须越快越好,还不能走漏出消息!
既然王义做了决定,两位长辈就不再说什么多余的话。随即找人拿来皇历翻看,结果当天就是纳采问名的好日子。伯父和涂家人相熟,自告奋勇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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